“一个小姑娘,我在天津的朋友,知道下雨的时候我正在赶回北京的路上,打不通我的电话,很是担心。今天早上她找到我家来,正好撞见陈白露。”
我和杨宽站了一会儿,慢慢想通了原委。薛先生当然不止陈白露一个女朋友。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朋友。
薛先生站在落地灯旁,有一点儿无助地看着我们,他的背微微地驮着,额头上有一点儿皱纹。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许多人的父亲,平日里精明强干,昂贵的西装和炙人的权势能使人忽略掉他们的年龄;可是在生病和受了责难的时候,总是无法掩饰地显露出老态来。
“她一直是知道的。所以我没有预料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薛先生说。
我们面对面在沙发上坐下,这沙发是我陪陈白露选的,米白色的罩子,豆绿色的棉垫,清新柔软。
“她要和我分手。我以为她是赌气,和她确认了好几遍,可她说什么也要走。我没有挽留女人的习惯,二十年前没有,现在也没有。但是我挽留了她,海小姐,你懂吗?”他从灯光里抬起眼睛看着我。
“我看得出你很喜欢她。”
他摇头:“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感情不像你们一样浓烈,把爱和恨都分得很清楚。你们只知道爱恨,不知道缘分,到了我这个年纪,感情是很淡薄的东西,倒是缘分看得更重了。我不愿放她走,是不忍心看着她毁了,你们认识她比我久,想必懂我的意思—如果某一天她为了生存,变成了她现在鄙视的那种女孩;如果有一天我在风月场遇上她,我不能原谅自己当初放弃她。”
“趁我还有钱一天,就养着她一天,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我没想到她这么骄傲,她默许我有别的女人,但挑明了摆在她面前,她就不肯妥协。我真是没见过这么倔的姑娘!我许诺给她很多东西,但我开出的价码越高,她就越愤怒,她说我想买下她的青春,如果想挽留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让她出来工作,海小姐,我—”
我微微摇着头。
杨宽突然开口:“她要工作?”
“对,我当然同意,我本来也不喜欢她整天闲在家里。我说可以介绍她到任何一个外企或者传媒公司上班,但她想跟着我学习做海运—她要来我的公司帮忙。”
“她要股份吗?”杨宽一开口,我也明白了。
“不,不。她不是那种人。”
我和杨宽这一次没有交换眼神,但我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薛先生说得对,毕竟还是我们更了解她,她当年那句“我没有底线”我们都记忆犹新,昨天她在病床上还心心念念保险箱和书房里的画呢—薛先生,她当然是这种人。
“您同意了吗?”杨宽问。
“没有,我已经过了和一个姑娘并肩创业的年纪,况且我也没有时间手把手教她做生意。所以她才熬夜、打牌、糟蹋自己的身体来报复我。”
薛先生叹着气说,像一个父亲在倾诉对女儿的无奈。
陈白露在门外,笑声又响起。她边喘着气边吩咐一个人:“去厨房里拿一只熏鸭子来,还有酒。”
“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