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轻轻推开院门。
想象中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院子里很安静,大厅漆黑一片,东西厢房也都没有灯光。她绷紧的一颗心瞬间就放松下来,她想,真是太好了大家都睡了。
岁岁蹑手蹑脚地走回房间,她不敢开灯,也顾不上洗漱,摸索着爬上床。姿势换了好几个,还是睡不着,她很清楚事情并没有过去,明天还是要面对的吧……
岁岁从书包里摸出时针指南针放到枕边,寂静夜色里时针走动的声音有一种催眠的魔力。这是她在某个失眠的夜晚发现的小奥秘,这晚再次得到了印证。她又开始做梦,同以往一样梦里下着很大的雪,风声凛冽,陆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质问她,为什么跟陆天铭打架?她不回答,他就一直重复问,眼神冷冷地盯着她。她想逃跑,可无论从哪个方向跑他总是挡在她前面,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忽然有强烈的光线照进她的眼睛,光……哪儿来的光?
岁岁艰难地睁了睁眼,看见有个身影正站在门口,她心想这梦也太真实了,光芒刺眼,她翻个身,将头埋进被子里。
“赵岁岁!”
床被狠狠踢了一脚,巨大的声响让岁岁惊得坐起来。
不是梦。
“你竟然在这里好好地睡觉?你竟然睡得着!”
陆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他的脸隐藏在暗影里看不清楚,但岁岁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怒意。
岁岁有点懵,仰头傻愣愣地望着陆年。
她搞不清状况的样子令陆年更加愤怒,他几乎粗暴地将她从床上拽起来一路拽出房间,寒风扑面而来,岁岁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陆年咬牙说:“现在清醒了吗?”
岁岁向来有严重的起床气,她下意识就吼回去:“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啊陆年!”
她觉得生气又委屈,打架的事天铭可以怨恨她,天铭爸妈可以问责她,甚至姥姥也可以,但唯独陆年不行。
她还是第一次用这么冲的语气跟他说话,陆年愣了一下,然后冷笑道:“我真是脑子坏掉了才到处去找你,你不回来最好。”
岁岁愣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陆年说的第一句话。他出去找我了?一直找到现在吗?其实在吼完陆年后她就有点后悔了,这下更是羞愧,她回家时分明才九点,姥姥平时都要十点多才睡的,陆年则更晚,她太紧张太害怕面对,才会忽略掉这些。
岁岁拉住正要离开的陆年的衣服,低声说:“对不起啊……”
陆年打掉她的手,厌恶地看着她咬着嘴唇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来了,她总是这样,做错了事就是这个表情,好像她很委屈似的。
真的,很令人讨厌,也很令人生气。于是那些话很轻易就脱口而出。
“赵岁岁,你就是个灾星。你走到哪里都能把别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你还非常自私,永远只想着自己,从来不考虑别人。”
“你明明知道我很讨厌你,还非要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面前,你真是我见过最没脸没皮的人。”
一口气说完,陆年忽然有点愣怔,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他恍惚看到妈妈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他说,年年,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你的教养,你的礼貌呢?那眼神如探照灯,照见盘旋在他心底深处恶毒的猛兽。这感觉令他开始厌恶自己,也因此更加厌恶让他变成这样的岁岁。
岁岁真的不想的,可眼泪就是控制不住地涌上眼眶,她拼命咬住嘴唇,指甲狠狠掐进手心里,才能让眼泪不落下来。
“对不起……”岁岁垂下头,重复着这句,她也很讨厌嘴笨的自己。陆年的每一句控诉就像尖锐的刀一样,将她的心脏刺得很痛很痛,可她根本无从辩解。
过了许久,陆年才开口,声音又恢复以往的平静:“你真的觉得抱歉吗?”
岁岁不停点头。
“那你离开吧。”他的语气十分冷酷。
岁岁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玩笑或者气话的成分,可他神情格外认真。
四目相交,最后岁岁在陆年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神中垂下头来。
陆年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你看,你连说‘对不起’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说完,他转身离去。
岁岁躺在床上,心中难过与谅解的天平互相拉锯,她不停给自己催眠,陆年是太生气了口不择言而已,可已经说出口的言语的杀伤力比她想象中更大。很难过,还有难堪。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该是这样的。她真的只是想要尽一切努力对他好而已。
从前她是那个被宠爱的人,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对一个人好,所以她只能凭借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去付出,怕他冻着,怕他饿着,怕他被人欺负,怕他孤独,她像只保护小鸡仔的母鸡一样,张开羽翼想要为他遮风挡雨,以为那就是爱。很久后岁岁才明白,在任何一段情感关系中,你的给予如果不是对方真正需要的,那只会变成负担。
可惜十三岁的她不懂。
第二天早上岁岁总算明白陆年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这天早餐是天铭妈妈准备的,岁岁才知道姥姥昨晚出去找她时在雪地里摔了一跤,在医院住了一晚清晨才回来。
岁岁自责得脸都快埋进了粥碗里,一点胃口都没了。
陆年拿了早餐先走了,餐桌上就剩下天铭一家与岁岁,她感受到了来自天铭妈妈莫大的敌视,那视线令她如坐针毡,她正想走,就听到天铭妈妈说话了。
“别人家养条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呢,搁我们家倒好,养了只会咬主人的恶犬。”
天铭妈妈心疼地看着天铭的脸,那上面被岁岁指甲划出好几道血印子,还有他手腕上深深的牙印,她从来舍不得重骂一句的宝贝儿子被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欺负,太可恶了!昨晚她气得与婆婆吵了起来,要让岁岁滚蛋,后来老人出去找岁岁摔了一跤送去医院,天铭爸爸训斥她说不就是两个孩子闹着玩别小题大做,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可她心里那口气实在堵得慌,不吐不快。
岁岁的脸唰地变得通红,连耳朵都在发烫。
天铭爸爸不悦地瞪着妻子:“一大早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吃饱了就上班去。”
天铭妈妈将筷子一丢,站起来时重重推了下椅子,发出尖锐的声响。天铭也起身,他路过岁岁身边时抬了抬手,一把鸡蛋壳碎渣就落进了岁岁的粥碗里。
天铭爸爸怒喝:“陆天铭,欠揍是不是!”
天铭一溜烟跑了。
“岁岁,你重新盛一碗去。”天铭爸爸顿了顿,说,“别把你舅妈的话放心上,她就是个刀子嘴。”
岁岁勉强地笑:“没关系的,舅舅,我吃饱了。我去看看姥姥。”
岁岁站在姥姥房间外犹豫了许久,才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姥姥,您摔伤哪儿了呀?要不要紧啊?”岁岁内疚得不敢与姥姥对视,可又十分忧心姥姥的情况,于是她站在床边一会儿垂头,一会儿又抬头偷瞄两眼,如此切换着。
姥姥本来板着脸想训斥岁岁几句的,见她这个样子又觉得好笑,便宽慰她说:“其实没什么事,你舅舅非让我住院观察一晚,检查这检查那的,你看,这不是啥事儿都没有嘛,尽浪费钱了!”为了证实自己的话,她还特意甩甩手踢踢腿。
“对不起,姥姥。”
姥姥语气忽然变得严厉:“岁岁,你实在太胡来了!你不知道大晚上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有多危险吗?”
岁岁低声:“我错了。”
“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我再也不了。”
“在我们家有个传统,做错事就要受罚。我就罚你,”姥姥想了想,说,“洗一个星期的碗,还有倒垃圾!”
“好。”
岁岁有点鼻酸,不是因为被责罚而难过,反而她很感激姥姥。姥姥啊,这是没把她当外人。
姥姥问她:“为什么跟天铭打架?”
岁岁低了低头,没回答。
“天铭说他把可乐洒在你的课本上,所以才打架。我不信他说的,你告诉姥姥,天铭那混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姥姥放柔声音。
岁岁想起她与天铭缠斗过程中,她气呼呼地说要将这事告诉他爸爸,天铭说,你敢告状的话我就把陆年妈妈的东西全扔了,我说到做到!岁岁知道他不是虚张声势。
岁岁摇摇头:“姥姥,他说的是真的。刚发的新课本就被他弄脏我一时生气才……”
“真的?”
岁岁郑重点头。
姥姥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会,最后没再追问下去,转移话题说:“你昨晚上哪儿去了?”
“就……在学校附近。”
“晚饭吃了吗?”
“吃了麦当劳。”
“哎哟小丫头至少没傻兮兮的饿肚子。”姥姥戏谑道,她招招手,“你过来。”
岁岁在床沿坐下,内疚地看着姥姥。
姥姥伸手抚了抚岁岁脸颊上的伤痕,她用那种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说:“岁岁,你记住啊,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那些压在心头的愁云,瞬间就被吹散了。
岁岁眼睛湿漉漉的,她重重点头:“嗯。”
姥姥:“快上学去吧,再不走要迟到了。”
岁岁看了看手表,时间确实有点晚了,偏偏公交车比平常来得慢,赶到教室时刚好敲响了上课铃声,第一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习惯提前两分钟就来了,教室里已经安静下来,在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下,岁岁抱着书包低着头快步往座位走,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她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忽然一个趔趄身体往前栽倒,然后两声惊呼同时响起,一个是岁岁的,还有一个……是岁岁摔倒时下意识拽住的旁边座位的男生。
教室里有一瞬间的静默,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望着岁岁以一个“扑倒”的姿势趴在男生的身上。
然后,哄堂大笑。
有几个男生异口同声地起哄。
“wow~~~投怀送抱哟!”
又引来一阵笑声。
“对不起……”岁岁丢下这句,羞愧地逃回了自己的座位,发烫的脸埋在臂弯里,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消失吧,让我消失吧。
数学老师一拍桌子,大声训斥:“都给我安静点!”
教室里渐渐恢复了沉静,可那堂课岁岁上得心不在焉,总觉得那些笑声一直耳边回荡。甚至那一整天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她走到哪儿都觉得别人用怪异嘲弄的眼神在看她。
不知道是不是坏事情有连锁效应,那一个星期岁岁都特别倒霉。
第二天课间,她刚接了一杯水放在课桌上,两个男孩子打闹时撞了下她的桌子,水杯被打翻,不仅她自己下一节课要用的英语书遭了殃,还弄湿了前排汪文娟的衣服,又引来一片围观。
汪文娟不爽地瞪着她:“哎呀,你怎么总是事儿事儿的啊!”
汪文娟的同桌李芊正帮她擦背后的水迹,嗤笑一声接话道:“新来的转校生嘛,刷存在感咯!”
说着她看了岁岁一眼,那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她讨厌我。岁岁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她们总共也就说了两句话。
第二天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几个女生围在李芊与汪文娟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有人还不时往岁岁身上瞅两眼。岁岁收拾着四处散乱的羽毛球,走近她们身边时,那些人也没有停下来,于是零散的话飘进她的耳朵里。
“特喜欢表现自己……”
“真的很烦那种女生……好讨厌……”
“听说她爸妈是被……”
“天呐真的吗?”
“真晦气……”
十三四岁的女生,聚在一起议论别人时话语与眼神都很直接,半点也不避讳,还很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是真性情,我看你不爽我就要说出来。
岁岁抱着羽毛球框发呆,妈妈曾跟她说过,岁岁,不要在意不了解你的人的看法,他们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
她也不想去在意,可是,真的好难啊。
最后一节自习课,岁岁走回座位时看见李芊的记号笔掉在了地上,她犹豫了一下,弯腰捡起来放在她的桌上,两人视线相交,岁岁弯了弯嘴角。然后,她看见李芊用纸巾包起那支笔,带着嫌弃的表情走到垃圾桶旁边,她将笔扔进了进去。
那一瞬间,岁岁感觉心里有一阵很强烈的风呼啸着吹过。
她拿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第一次觉得学校没意思透了,仍旧是穿着校服的少年们,男孩们互相打闹着大笑着,女孩们结伴去厕所与小卖部,也聚在一起交流言情小说漫画偶像剧卷发棒,可那些都与她无关。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五放学,岁岁发现写完的物理试验报告不见了,她把课桌书包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她想问问四周的同学,可左右看看,大家各自收拾着书包一边跟同桌或交好的同学说着话,她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插话的契机,她与他们之间被一层看不见的玻璃隔成了两个世界。那天是她值日,最后她在垃圾桶里翻出了报告书。她拿着那张脏兮兮的纸,气得手指都在发抖。
哪有什么接二连三的倒霉事,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
之前连续多天是阴天,这天难得地出了太阳,有好多男生在打球,篮球场上一片热热闹闹,岁岁倒完垃圾回教室路过球场时,一只球结结实实砸在了她身上,她第一个感觉不是痛,而是——没完没了了是吗!
岁岁愤怒地回头,有个男生慢悠悠地走过来,他捡起球拍了两下,然后转身走回球场。
岁岁:“……”
岁岁认得他,是班上的同学。他走回队友身边,不知说了句什么,几个男孩子嘻嘻哈哈地笑开。岁岁在那群人中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天铭。他像是感觉到岁岁的视线,转过头来,四目相撞,他扬起一个挑衅得意的笑。
一瞬间,岁岁全明白过来了。
一些细枝末节开始在岁岁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她的目光从那几个男生身上一一扫过,左边这两个,打闹时弄翻了她的水杯,站在天铭身边的那个,她是在路过他课桌旁时摔了一跤。她的视线里忽然闯进来一个人,那人走过来将一瓶水递给了天铭。
是李芊。
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全往上涌,岁岁捡起球场边一只闲置的篮球,她快步走过去,抬起双手,对准之前用球砸她的男生狠狠地砸了过去。
男生毫无防备,惊呼出声。
被砸的男生揉着剧痛的手臂对岁岁吼:“你干什么!”
再一次,岁岁成为焦点人物。
岁岁没理他,她走到天铭面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陆天铭,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讨厌了一点,现在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差劲!”说完,岁岁挺直背脊,头也不回地走了。
天铭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哇哦!又来一个女英雄!”不远处,目睹了全程的郑重拍了拍手。“不过话说回来,陆天铭那小子怎么老招惹这么猛的女生,是老陆对咱们太残酷,所以父债子还?”
他没有认出岁岁来。
“早就说你眼瞎,还不承认。”周慕屿将喝完的可乐瓶扔给郑重,“还有,语文没学好就别随便用四字丢人现眼,OK?”
郑重不服气地将可乐瓶砸回他身上:“老子语文比你多一分,视力5.0!”
周慕屿没理他,将可乐瓶扔进垃圾桶,然后走过去捡起被岁岁用来当凶器的篮球,手心运球,一路拍着回到篮球架旁,他微垂着头,橘色的夕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鲜明地照见他唇角勾勒出的一抹淡笑。他仰头,纵身一跃,完美地投进一个三分球。
郑重在他身后捧场地吹了声口哨:“来来来,周少爷,再比十场,赢了的买游戏币。”
“不玩了,赢你太没成就感。”
“滚!”郑重抬脚虚踢了他一下,他捡起地上的篮球,有点不舍地说,“你真要卖掉它啊?你买来那么贵,二手可不值什么钱。”
“不卖了。”周慕屿从他手上抢过篮球,曲指弹了两下,“我忽然觉得它特别可爱。”
就像那个被人故意砸到却没有得到道歉,捡起他的篮球勇猛地以牙还牙的姑娘一样可爱。
周少爷抱着球扬长而去,郑重那点不舍瞬间没影了,急道:“我靠!我都在网上跟人约好了周末交易,你让我出尔反尔吗?!”
周慕屿转头笑得特欠揍:“哟,恭喜你,终于用对了一次成语。”
郑重:“……”
岁岁做好了被天铭整治的心理准备,一切倒霉事儿有了来路,她反而一点也不怕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一巴掌抽回去!这是爸爸教给她的社交箴言。那是她升上初中去报到前爸爸对她说的话,妈妈还笑骂爸爸搞暴力运动,让她别理他。她为岁岁整理好校服,温柔地叮嘱她,要好好与同学相处,多沟通,多一点谅解,但是,她说,但是也不要委屈自己,被人欺负的话不用忍着。
“其实是一样的意思嘛!”岁岁喃喃自语,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她放下铅笔,望着素描本发呆,那上面是她刚画的一幅线条速涂,回忆中的那个场景隔着时空生动地重现在她眼前——爸爸笑着给她讲那句话,妈妈微微俯身为她整校服。
岁岁手指慢慢抚过画面中爸爸妈妈的脸,真的真的好想你们啊。
“嘭”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岁岁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循声望去,靠着后院的那扇窗户玻璃被砸了个大洞,洞头探出的一张脸吓得岁岁尖叫一声。肇事者非常满意她的表现,他做了个鬼脸,张嘴无声地说了三个字,然后跑了。
岁岁看懂了,天铭说的是:“冷死你。”
“幼稚!”岁岁拍着胸口翻了个白眼,觉得陆天铭心理年龄只有五岁,她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与个熊孩子一般计较。
岁岁没有将这个事告诉大人,免得引起家庭纷争,她觉得自己能搞定砸坏的玻璃窗,当她试过用作业本、纸板、素描本、围巾等等去挡呼啸而来的寒风被一一吹落时,她站在那个破洞前满脸愁容。最后她放弃了,关灯睡觉。那个洞正好对着她的床,寒风就像刮在耳边一样,房间里的暖气都下降了好几度。熊孩子说得没错:冷死你。后来她是用被子蒙着头睡的,倒是不冷了,但岁岁觉得呼吸不畅,真挺难受的。
岁岁起床的时候气呼呼地想,要不跟天铭再打一架,输了的人就乖乖认怂别再折腾。可这天她没见到天铭,他每个周末有一天要跟妈妈回姥姥家。
午饭的时候,姥姥提议给陆年与岁岁买个手机,好方便联系。
岁岁说:“姥姥,我有手机。”
去年升初中时爸爸给她买了一只诺基亚最新款,但她很少用,来北方后那个电话卡就停机了。
“那年年你去买手机,”姥姥对陆年说,“营业厅就在春华街,你去过它旁边那个书店,你记得路吧,带岁岁一起去办张卡。”
陆年皱眉,刚想拒绝,就见姥姥恳求地看着自己:“我周末这两天都没空,艾灸预约满了。岁岁都还没去过市区呢,拜托你了好不好?”
陆年说:“好。”
岁岁诧异地看向陆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
姥姥心情有点复杂,一点欣慰也有一些对陆年的抱歉,她看得出他的不情愿,可这么久了,这两个孩子处得跟陌生人似的,不,陆年对岁岁比对陌生人还冷淡,几乎到了无视的地步,而岁岁呢,带着忐忑与讨好,她很努力想拉近与陆年的关系,可最后她脸上总是黯然的神色。同居一个屋檐下,长久以往也不是办法啊。
坐在公交车上,岁岁对陆年说:“谢谢啊。”
“不需要,是姥姥拜托的事。”说完他就扭头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