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心念苏苏生辰,早早从吏部归来, 可直等到天黑, 也没等到苏苏回府, 再按耐不住, 正准备出府入宫, 去云韶府接人时, 人刚走至府门附近, 就见曹方来了。
曹方是明帝身边第一人,又是看着皇子们长大的,便是太子见他,也要唤一声“阿翁”, 萧玦立即迎上前,惊惑一揖道:“阿翁此来…………”
曹方只问:“殿下这是要往哪里去?”
萧玦如实道:“孤欲往云韶府, 接内子回府庆寿。”
平素见惯太子与诸王暗争的曹方, 此时望着面前至清至纯的九皇子, 不由心生怜悯, 声音也不自觉放低, “殿下, 不必去了,怀王妃不在云韶府。”
“那她在何处?”萧玦发问的瞬间,见曹方正无声地看着他,目光中隐有怜悯,以为苏苏如上次落水般出事,更加忧急, “阿翁,内子是不是出事了?你快告诉孤!!”
曹方缓缓道:“怀王妃无恙,她很好,以后也只会更好。”
萧玦听不懂曹方话中意,只急问:“她在哪儿?孤要去接她回来!”
曹方慢慢吐出三个字:“承乾宫。”
承乾宫…………
萧玦一凛,心头漫起一可怖之念的同时,却忍不住去想,或是父皇于宫内偶遇苏苏,召她说几句话而已,或是父皇喜爱乐舞,召苏苏吹上一曲而已…………
是了……是了……定是如此………………
萧玦忽略曹大总管亲自来府告知的事实,忽略那种种显而易见的可能,只固执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个,跌跌撞撞就往府门走,要去承乾宫将苏苏接回来,偏为曹方最后一句话,用力揭扯开自欺欺人的伤疤。
“陛下口谕,怀王萧玦,今夜不得出府。”
晨光熹微之时,明帝将苏苏捞出软如柔浪的被衾,按坐在镜前,命宫人伺候梳洗后,牵着她的手轻轻一吻,望着镜中亲近的男女,含笑问苏苏:“如今苏卿以为,朕是帝王,还是禽兽?”
苏苏心里恨到极致,咬牙吐出两个字,“禽兽。”
正退出殿的宫女们愈发垂首离开,明帝却只轻轻一笑,将那支昔年差点要了苏苏性命的金簪,缓缓插入如云的倾髻,道:“不急,你成了朕的人,此后朕与你,有一生的时间,来慢慢探讨这个问题,且先回府,将那支紫笛取回……”捧着她的面颊缠绵一吻,幽幽望着她道,“你知道该怎么做,你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苏苏想起前世的“黄泉醉”,微阖了眸子,“…………你要如何处置殿下?”
明帝对“处置”二字微惑不解,只道:“以后在朕面前,不许再提起别的男子”,又将一道明黄圣旨交到她的手中,“一并带回怀王府吧。”
紧阖了一夜的府门,终于大开,在前厅坐了一夜的萧玦急奔上前,却见苏苏身上衣裳,并非昨早所见那件,一颗不肯全然绝望的心,立时往下一沉,但……但只要苏苏说不是……那么……那么…………
萧玦拖着急切而沉重的脚步上前,苏苏却径掠过他身旁,在前厅坐了,将那明黄圣旨随意搁在桌上,一壁自倒清茶,一壁吩咐阿碧,“去将那压在最下的锦匣取来,还有案头那方莲花纹盒,一并取来。”
阿碧红着眼,应声去了,萧玦怔怔步入厅中,望着淡然饮茶的苏苏,心头混乱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是同样守候了一夜、震惊了一夜的云绮容,轻轻道:“姐姐……你…………”
苏苏仍只饮茶不语,直至阿碧将锦匣与莲盒取来,方缓缓抬手,打开那锦匣,取出那支紫笛。
萧玦一见那紫笛,微惑之后,记忆忽然清明,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全数崩溃,“这……这是父皇从前…………”
苏苏轻笑着抬首看他,“殿下知道这支紫笛是何时到我手上的吗?”
她望着萧玦痛苦的神色,一字字道:“永安二十年。”
萧玦被惊骇地几不能自立,生生后退了几步,被身后佩云与贺寒扶住,见桌边淡然如烟的女子,把玩着那支紫笛,语气无波道:“我将它在府中藏了这般久,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心头如被人用刀尖狠狠剐刺,萧玦推开贺寒、佩云,大步上前,痛苦到几近野兽咆吼,“为何不早对我说?!!”
“与殿下说,又有何用?”苏苏平静地站起身,直视着眼前痛苦的男子道,“殿下曾说绝不娶侧妃,可陛下一道旨,你就娶了绮容,若是陛下再下一道旨,让你把自己的妻子送入宫去,殿下就算起先不甘,最后也只会遵旨,亲自将我送上入宫的马车…………”
“我不会!我不会!!”萧玦几是发疯般地抓着苏苏的肩头,痛陈心意,却为苏苏用力推开,冷声道:“你会!因为你是他的儿子,你是他的臣子,你永不会违背他!!”
萧玦双眸早已如血通红,“我说过,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即便那个人是父皇!!”
“说得好听,那你又能如何?!”积年的痛苦愤恨,在一朝全然倾出,苏苏淡然神色不再,清致的眉眼中,尽是无法按耐的痛苦之色,“你以为你能携我离京赴任,是因你吏治勤勉吗?!是我,是我虞苏苏,千方百计怀上你萧玦的孩子,逼得他不得不顾念伦理人常!!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做了多少噩梦吗?!你知道永安二十年,我差点自尽死在在承乾宫吗?!!”
佩云想起那年王妃忽然回心转意、调养身子一事,心中震颤不已,萧玦更是震骇心痛到极处,痛苦轻唤,“苏苏……苏苏…………”,颤抖着手,欲去抱那同样痛苦颤抖的女子,却又被她用力推开,眸中尽是恨意,“我本可以回洛水,干干净净、闲云野鹤过这一生,是你,是你萧玦,联手你那好父皇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