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垂泪道:“死了!我就为这事来报信的。”
银心听了这话,手上的花,完全落在地上,问道:“死了?哎哟!”
四九就把梁山伯临危的言语说了一遍。
银心也垂泪道:“那天吐血回家,我就知道不好。昨晚三更以后,小姐忽然惊醒,我也被惊醒,还以为今天或有信来,梁相公病一定好了,原来是永别了。”
四九走进两步道:“现在应当给小姐报信。”
银心道:“慢来,等我把小姐引到楼上,你再去报信。不然,小姐性子急一点,你说句不好,她哭倒在地,让员外安人知道了,又说我们不是。”
四九就站在楼下,银心擦干眼泪就往里走,到了房里,祝英台要往外走,看见银心空着两手回来,问道:“花呢?”
银心道:“你到楼上去,有话禀报。”
祝英台沉吟着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银心道:“你到楼上去,就知道了。”说毕,她就先走。
祝英台心想鬼鬼祟祟,到底有什么事,也跟着上楼来。银心见祝英台神色还自然,便道:“关于梁相公的消息。”
祝英台手扶桌子治,问道:“病好了些吗?”
银心道:“现在四九在楼下,叫来一问,便知端的!”
祝英台把手轻轻的拍着桌子沿,皱了眉道:“叫他快来呀。”
银心于是大声叫四九,便见四九匆匆上接,见祝英台施上一礼,接着跪下磕头。
祝英台道:“梁相公病可好点?”
四九道:“祝二相公,你莫性急,梁相公……昨天下午过世去了。”
祝英台两手扶住桌沿,立刻脸上变得灰白,问道:“他死了?”
四九道:“是的,昨日下午死的。”
祝英台身子向后一坐,落在圆墩上,两眼的泪珠,如暴雨一般往下落,哽咽道:“我道……早是不可救药了。”
四九站起来,也陪着落泪:祝英台坐着哽咽,只见泪珠直滚,一句话也不说。银心也是垂泪,走到桌子边道:“小姐莫哭,听四九还有什么话说。”
祝英台把袖子擦干眼泪,便道:“是的,梁相公临危的时候,还有什么话?”
四九道:“临危的时候,我站在床边。梁相公死之后,我赶快来报信。现在我家从他叮嘱,还没有收殓,静等小姐前去,为最后一面。”
祝英合突然站起来道:“我去我去,叫他们预备车子。”
银心道:“去虽去,也得禀明员外。”
祝英台道:“员外不许,又奈他何?”
银心道:“所以你说你去你去,也无人敢预备车,也无人预备……”
祝英台道:“不用说,他全都明白。现在同去见员外,他愿意我去,那是很好;他若不要我去,我情愿一死,以对得住梁兄。”
银心道:“这事虽不用那样办,但话硬要那样说。”
祝英台道:“好!我们同去。四九,你在这儿楼下等一等。”
于是他二人一路来至上房,只见二老刚刚漱洗完毕,膝氏见祝英台满脸是泪痕。便道:“大清早起来,我儿为什么有不悦之色?”
祝英台站在窗户边,因道:“梁山伯家来人报信,梁山伯昨天死了。”
祝公远坐着对门椅子上,手一拍腿道:“哦!他死了。”
祝英台道:“我与他三年同砚,如同骨肉,他这一死,我要前去吊祭一番,特意来告知父母。”
滕氏和祝公远并排坐着,便道:“什么?儿要前去吊祭一番。”
祝英台道:“正是!”
祝公远道:“我儿胡闹。我儿是闺门千金小姐,为太守未过门的媳妇,根本就不宜乱出房门。何况梁家青年丧亡,正是不幸的家庭,儿去不得。”
祝英台道:“我同砚情深,他家不幸,正是我的不幸,我非去不可!”
祝公远道:“你不怕马家怪罪于我。”
祝英台见窗户上有一把利剪,顺势就拿在右手,作个要扎的样子道:“让我前去,那还罢了,若不让前去,剪子在手,就当父母之面,一扎完事。”
滕氏急摇手道:“快放下剪刀,你要去,让你前去就是了。何必提刀动剪。”
祝英台道:“爹还没有答应。”
祝公远道:“好!让你前去。但有三件大事,儿当依从。”
祝英台道:“这也有三件大事。”
祝公远道:“有。一不许你在家披麻戴孝。二须多带人去。三是早去早回。”
祝英台道:“这样三件事,儿件件依从。儿要带银心跟我去。至于你派谁跟我去,那都随便。”
滕氏道:“好吧。你回房去换衣服。银心,你跟小姐去,一路之上,你须仔细一点。”银心答应是。
祝英台这才放下剪刀,回房而去。四九等在会心楼下面,已得了消息,祝英台已得了爹妈许可,准她前去,于是听祝府招待,在祝家吃过早饭。这时,收拾的人也收拾停当。祝英台换了蓝绸衣服,未滚花边。头上未系红绿丝线,脸上未扑脂粉,自到大门外来上车。银心在后紧紧跟着,手上随带了一个包袱。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赶车的,一个是王顺。王顺也牵着马,骑了马走,好减轻车子上的重量。祝英台银心上了牛车,四九牵过马,说声劳驾,上马先行。王顺和牛车紧紧随着。一路之上,少有耽搁,在初更的时候,已经到了梁家门首。祝英台打开包袱,换了白绫衣裙,头上圆髻,也压了一仔麻。车子停住,银心先下车。再来接姑娘。祝英台一身缟素,缓缓下来。
这时,四九早已来家报信,邻居听得这个消息,大门外早围站一个圈子。及祝英台下车,原来是一位极美丽的姑娘。这远的路程,跑来吊奠,已是难得。而且是披麻戴孝,犹如一个寡妇,更为大家料不到的事,都暗下赞叹。
那梁家得了四九的信,梁秋圃高氏亲自迎接到大门口。四九走到祝英台身边,轻轻的道:“祝二相公,那大门口迎接二相公的,就是老相公和安人。”
祝英台顺了四九的指示看去,只是秋圃穿件旧蓝衫,苍白的胡子,面孔倒好像梁山伯,高氏身穿件皂色夹衫,脸上虽没掉眼泪,可是泪的痕迹,满脸都是。大概今天是最难过的一天了。虽然难过,二位老人家迎接佳宾,还不失蔼然可亲的样子。
梁秋圃道:“还要姑娘亲跑百多里路,真是难得!”
祝英台看到两位老人家,跑上前抓住高氏的手道:“这不算什么,老伯、伯母,还要二位来接我呀!”
梁秋圃道:“这是应当的呀!”
高氏道:“还要姑娘戴这重孝,山伯冥中有知,何以敢当呀!这里不是讲话之所,请到里面去说话。”
于是携着祝英台的手,望堂屋里引,秋圃、银心都在后面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