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道:“回信啦!哎!就言辞说,那已经难为她了。不过,这世无望,只望来生吧。”他把那封信,交给父亲,在床上躺着望了四九。
梁秋圃拿过信来,对四九道:“对了,你到祝家村去,怎么样的情形,告诉告诉。”
这时,高氏也来了,也挤着来听。
四九道:“祝家的待遇情形很好。”因把自己到祝家的情形,详细报告了一番。说到祝英台恸哭的情形,略微含糊一点。
梁山伯道:“除了老员外夫妻而外,都十分好。然而祝员外也不可怪他,谁叫他生在这势迫利诱之下呢。”说着,把丝棉被抄了一抄,盖了身体下半截,侧身向里而睡。
高氏道:“孩子要回信,回信来了,孩子不怎么高兴,什么道理?”
梁秋圃道:“信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听,四九也可以听。”他就把信取出,凑近窗户的光线念道:“自接到你的信,眼泪随了句子望下落,看你的意思,最好是跟你一块儿走。但是能这样,我也很愿意,在海边上,山坡上,跟那些龙呀、鱼呀、野鹿呀,在一处玩。”
高氏靠了床站定,便轻轻敲了一下床道:“这孩子能说出这样话来,难得呀!”
梁秋圃续念道:“但祝马两家,村子外就布了陷阱,我这里说走,那立刻就逮捕了。”
高氏和四九都唉了一声。
梁秋圃道:“这是老天捉弄的,没有办法。你现在害了病,望你好好保重,后来也许有聚在一处的日子。更也许命很长,能另想个好法子,老天很近啦,后事也未可知。”
高氏道:“这话也说得很好。”
梁秋圃道:“还有好的呢。她说,她已经决定了。今生不另嫁人,虽摆烈油锅在前,也都像吃糖一样甜。万一你要是不幸,请你在黄泉等候着她。这话是祖先佛菩萨都看见的。”
高氏听了这话,早是哭起来了。垂着泪道:“这是差不多的朋友,都不肯说的。信上还写了什么呢?”
梁秋圃道:“还是叫他保重。”说着,又叹了口气道:“这样的话,的确是非泛泛之交所能说的。山伯,你要保重呀。”
梁山伯点点头,还是朝里而睡。四九也是听得呆了,这时流下泪来。抬起袖子来擦。
梁秋圃把信卷起来,塞在叠作枕头丝棉被底下,因道:“山伯睡了,我们也各自去休息,这里的事,请李嫂来照顾一会。”
李嫂是他家远房亲戚,平常帮着作饭洗衣等事。经梁秋圃提议,高氏同意,就叫李嫂来房里坐下,这里三人,各自出来。
高氏见她的儿憔悴不堪,哪里有心去休息,有时候望望太阳,有时候望望野景,有时候又看看厨房里的火,煨了些东西给梁山伯吃。后来想起一点事,把四九叫了进来,在堂屋里问他的话,问道:“你相公和祝小姐同学三年,难道一点儿都不知道她是个女性吗?”
四九道:“她们改装得好,真是一点不知道,不要说相公不知道,就是银心我也不知道是个女子呀!”
高氏道:“我想你相公和祝小姐住在一起,共有三年之久,时间又是那样长,总会知道一点吧!”
四九跳起来道:“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
高氏道:“我的儿子,我自然信得过,可是这样一来,眼见得他不久人世了,就没有一点法子可想吗?”她说着话,眼泪又流出来。
四九道:“我笨人想起了个笨主意。让我们写一封信给马太守,说祝小姐和他同学,因为晓得祝小姐是女扮男装,于是订下百年之好。请马家把这婚事退了吧。让他两人因爱慕而成为婚事。不然,祝小姐立誓不嫁,你们留着这婚事,也是枉然呵!”
高氏听了这话,正自犹疑着。梁秋圃在影壁后面转了出来,两手同摇着道:“这事千万使不得。据我听见人说,马家正因祝小姐三年读书,还守着贞节,这事极为难得,所以很快就订成了婚事。你写信大谈其婚事,马家考证梁山伯说的不确实,马太守有的是人,他会把梁家人抓起来,那真会弄得后事一塌糊涂,所以千万使不得。现在我夫妻只有各尽人事,一方面劝劝山伯,祝小姐回的那信,已经很好,自己把病治好了再说。一方面请高明郎中瞧瞧吧。”
高氏只有擦擦眼泪称是。于是又请郎中瞧了几次,梁山伯吃了药下去,一点效力没有,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会瞧见祝英台。那柳树浓荫,遮遍大地。一个六角草亭,立在浓荫底下,梁山伯慢慢在亭子以内散步。只见一丛蔷薇花,开得红花朵朵,和绿叶交叉,遮遍人行路。梁山伯只管瞧着,心想这个地方,正是与祝贤妹结交之处,只是多了一丛花。正在猜想,忽然蔷薇花架移动,只见祝英台排开了花枝,走了出来,而且正好是女装。不由得失惊道:“贤妹,怎么出来了。”
祝英台走上草亭来道:“梁兄,是妹见兄想妹想得可怜,因此不问家庭怎么管得严厉,打破了樊笼,冲了出来。”
梁山伯道:“那正是难得,如今到哪里安身?”
祝英台道:“现在是离家越远越好,海滨山麓,哪里都可以去。”
梁山伯哈哈大笑道:“这太好了。贤妹,你看这是什么地方?”
祝英台道:“那怎么不认得,正是当年订交之处。”
梁山伯道:“只是多了这丛花。”
祝英台道:“这是我亲手栽的呀!等我去搞两朵来戴。”说着就跨了大步,由亭子石阶上下亭子,一步不留神,那只移上前的脚踏了空,身子着虚,就斜倒下去。
梁山伯道声不好,跑了过来,弯腰牵了她的手,使劲望上拖。
高氏就叫道:“山伯山伯,不要拖住自己的手呀。”
梁山伯睁开眼来,原来是一场梦。看着自己右手还用尽气力,使劲拖住自己的左手呢。
高氏坐在床沿,睁眼望着,口里还喊着道:“为什么要拖住自己的左手呀。”说着,用两手来将梁山伯右手拖开。
梁山伯醒过来了,便道:“不要紧的,我在作梦。”
高氏道:“作什么梦呢?”
梁山伯也不用瞒,就把梦中所见,略微告诉高氏。
高氏道:“梦由心造,不要放在心里。”
一句话刚完。忽然四九叫进来道:“祝家来人了。”
梁山伯道:“你听,祝家人来了。是什么人来了。赶快去看一看。”说着,就把躺在床上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
高氏也知道山伯性情,说看一看,一定得去看上一看,于是起身向堂屋里走去。只见四九引着一个汉子挑了一挑东西,放在堂屋中心,梁秋圃也早被四九叫了出来,四九在一边介绍着道:“这是老相公,这是王顺大哥。”
王顺施了礼,然后道:“我家小姐听到梁相公病了,打发王顺前来看看,王顺还有点力气,就和安人商量着,把家里现成的东西,挑上一挑,请相公笑纳。”
梁秋圃道:“哦!还是安人同意的,这越发不敢当了。”
高氏出来了,四九又介绍一番。高氏看那挑子,包括樱桃,枇杷,梨,腊肉,熏鸡,还有纸包七八包,便哎哟一声道:“这都是给病人吃的吗?实在多谢。”
王顺道:“这不过是一点意思,梁相公现在哪里,小姐叮嘱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