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底,老王爷赵洁回了京,静悄悄离开又静悄悄回来,除了身边几个人,旁人并不知晓。
冯兰若身子一直不见好,纵然孙太医尽心尽力医治,下人们照顾得也好,但她自己有心结,一日比一日消瘦。
一整个正月,没有人来看过她一眼,而大郎离开时说的话,依然记在她的脑海中,大郎说要送她去滨州……
“老夫人,大公子来了。”自从她与赵洁和离后,西郊的使女们就不再喊她老王妃了。
冯兰若身子一颤,下意识就说道:“不见,我累了,谁也不见。”
使女道:“大公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呢,您不总是念叨着嘛,这好不容易来了,怎么又不见了?”
“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谁来也不见!”
冯兰若其实在她们这些下人面前很少发脾气的,使女心里叹了声,只好转身出去回大公子。
赵初秀在廊下等了会儿,听说母亲不愿见他,倒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亲自上前敲了敲房门,并未有任何回应。
他顿了顿,才说道:“母亲身子一直不见好,可见这西郊并不是养病的好去处,儿子是来带母亲去滨州养病的。”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才传出冯兰若嗤笑的声音:“当初说让我来西郊养病的是你,如今说这里不是养病的好去处的也是你,反正怎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我不过是任你们摆布罢了!”
赵初秀道:“事实证明,儿子错了,西郊也不适合您,我总以为您搬出王府,大家就都能好过了,可事实并非如此,您自己也说了,待在汴京一日,心情便一日不能好,既如此,儿子便送您离开吧,去一个真正清静的地方。”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冯兰若就站在他面前,冷冷瞪着他:“我哪儿都不去,你别想送我走!”
“父亲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赵初秀自然是骗她的,赵洁要过了四月才走,也不可能永远不回来,可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
冯兰若怔了怔,很长时间说不出话来,之后才失魂道:“难怪,他一直没来见我。”
赵初秀提醒她:“是您自己不愿见父亲的。”
“是啊,我说不愿见他,他就真的不再来了,成婚三十载,他可从未如此顺我意过。”从前她也总说不愿看见他,可他还是腆着脸又来找她、哄她,三十年从未变过,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她只说一句不愿见他,他就当真再也没来过。
“人总是会变的。”
“可当初他硬要娶我的时候,可没说过有一天会变心。”
赵初秀听着她的控诉,着实觉得可笑:“母亲,人的心总有一个承受的极限,到了那个极限就再也撑不下去了,父亲自己都说,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或许去鬼门关闯上一遭,从前那些看不开的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吧。”
“不过是负心的借口罢了。”
“可是母亲,他是否负心,您何曾在意过?”
冯兰若湿了眼眶却尤不自知,她就杵在门前,既不出去也不返回屋内,而赵初秀与她隔着一道门槛,深深叹了声:“其实今日在来西郊之前,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送母亲去滨州,离开王府时,慧姐儿和宣哥儿在院子里玩耍,清芷和意儿一边照看着孩子一边说说话,我与三弟忙差事从未操心过家里,使女婆子们各司其职,这样的日子,哪怕让我背负满身骂名,我亦甘之如饴。”
冯兰若听明白了,在大郎要守护的那个家里,不但没有她,她还是要避之不及的存在。
“可我同样也是你的家人,是你的至亲。”说出这句话,她心中感到无比地讥讽。
赵初秀点了点头:“所以让我陷入二者选其一的艰难抉择中的,恰恰也是您呀。”
“你就这么恨我?”
“我不知道自己对您到底是什么感情,二弟可以一走了之不再回头,三弟可以断绝关系放下过往,他们都不恨您,可您问我,我却打答不出来。”赵初秀认真想了想:“也许是恨过的,但都过去了,那些痛苦只当是您生养我一场,我报恩了,今日我送您离开,以后……就不见了吧。”
为什么非得送母亲离开,意儿也曾问过他,或许父亲没有回来前,母亲可以一直安稳地在西郊住下去,可是如今父亲回来了,还另有所爱,保不齐哪一日父亲会带着姜姨一起回京,母亲终归是个隐患。
就当他偏心和自私吧,送母亲去滨州,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