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孟耳每日都去薛煜那儿报道,甚至还花钱替他找了更可靠的大夫,一心只希望他早日好起来,这样一忙活,横竖于他们二人都有益无害,并且少了薛煜的苦头吃。王府街市两边跑,孟耳倒是清瘦了不少。
平日里萧忌也不是没事干,常常早出晚归,只不过今天比往日回来得要早,站在骁骑营的校场里迎接了几个新兵的挑战,回到王府已然汗湿一身,进门本想沐浴换身衣服,谁知半天没见着孟耳的人影,赵南懂这主子,当下便吩咐其他人过来给萧忌备水,一番打理之后又把李显贵叫到了园子里,等待男人出来盘问。
稳坐亭子下的小圆桌前,微风拂过,两旁的树枝跟着晃悠。萧忌接过下人递上的茶盏,洗浴之后也算神清气爽。只着了身普通玄色外袍,一遍遍来回摩挲着杯身上的花纹,听身旁的李显贵颤颤巍巍说道。
“启禀王爷……孟姑娘她……小的其实也不知情啊。”
瞧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怂样,赵南倒先表现出了不耐烦。背着手咂了咂嘴。“王爷问话你只管答就是了,装什么一问三不知,孟姑娘出个门儿再正常不过,又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你还怕说不成?”
萧忌啜了口茶没有言语,孟耳这几日天天出府,他并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了,断然没想那么多。李显贵知道赵南有心提点他,神色哀愁,倒也直言不讳地说:“赵大人是不晓得,小的又没千里眼,想来孟姑娘应该是上街玩耍去了,不定太阳下山就会归府……”
“唷,你还知道太阳下山归府?看来管事的心里清楚得很嘛……”往往这种时候赵南就爱跟他抬杠,李显贵本就难做,听他一说,当即使了个眼色瞪回去。
二人暗里较劲,闲下来的萧忌当然不会由着他意义不明,搁下茶盏扶额不言,肩膀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遂动作也比往日更加灵活,脱口就道。“藏着掖着,本王饶不了你。”
话语一出,李显贵同赵南一起默然。眉端染上惧色,衣冠楚楚的李管事拢了拢袖子,挣扎半响只能老老实实答。“回王爷,不是小的存心隐瞒,实则是怕说出来……惹您不悦……”
萧忌没那么好的脾气,倚着座位脸色阴沉。赵南神态自若地瞟了李显贵一眼,作势扬声。“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李显贵周身一抖,心道赵南这和稀泥的小子,回头找着机会定要好好收拾他,眼下没那么多时间。只能揣着一颗心敛神开口。“倘若属下消息没错,孟姑娘她……应该是看她那老朋友去了。”
后面几个字是看着萧忌的脸色说的,语声渐弱,刻意把“相好”两字改成了“朋友”,跟着肃了肃瞅着他的反应。见人神色如常,这才接着又说。“您也知道,孟姑娘是个热心肠的人,那个叫薛煜的男子刚才骨折,架着一条伤腿没人照顾。孟姑娘兴许是看他可怜,所以才三番五次地出去探视他……”
萧忌闭眼养神,面无表情地噤了声。就连赵南都摸不清他的想法,直到二人以为他就此没了计较。后才听他继续问道。“上次叫你查的事,现在查得如何?”
平日里瞧不出,到了萧忌跟前个个都成了人精。不过这问题却是把赵南难为了住。思量再三上前颔首。“回王爷,不瞒您说,据属下知道的……那个叫薛煜的教头,父母那辈似乎跟孟家定了亲事,他们实则是有婚约在先。这点孟姑娘应该……也是知道。”
听到这里,亭子里顿时没了一点声响。萧忌本没再打算因为那个男人的事为难孟耳,可无奈孟耳与薛煜竟早有婚约。这样的答案虽然不足以让他止步不前,但也没了往日的从容冷静。无论孟耳什么身份,这辈子怕是都得跟在他身边,那薛煜一个普通的教头也没什么指望,怕就怕孟耳那丫头想不开就此移情别人。
指关节在桌子上来回磕着,萧忌若有所思。赵南那模样像是不怕主子更加难为,小心翼翼又启唇。“依属下看,要不……想个法子把那男子调离京师?”
李显贵垂首竖起耳朵倾听,心道赵南这家伙,当真会棒打鸳鸯,一个不对竟还要把人弄走。真是如意算盘打得准,会探主子的心思。谁知萧忌却不以为然,眼也没抬地回了两字:“不必。”
赵南晕头转向地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想着以为自家王爷大度,到底是高高在上的北绍王,断不会为了那种低等莽夫轻易动手。思来忧去,脑子跟着想到其他遥远的地方去,忆起近来最关键的难题,赵南顿觉清醒,跟着忍不住回神说道。“王爷,倒是还有一事,属下也是刚知晓,不晓得该不该说……”
兀自活动指关节,左右也没事,男人一派淡然扬眉道。“说来听听。”
倘若先才的话要想了想再说,那现在的话就是想不想都得说。赵南思虑着,把头垂得更低了些。理顺言语思量着坦诚劝道。“王爷还是别想孟姑娘的事了,横竖就在跟前,想跑也不跑不了,倒是属下刚才听人说,主子您早年的师傅,霍尚贤霍将军的女儿近来好像回了京师,她之前不是得了癔症,后来被派到西域银陀山疗养去了嘛,现如今人是救回来了,病情好转回到家中,可身子仍旧不好,瞧着……倒也可怜。”
有意避开敏感的话语。说完试着又看了萧忌一眼。谁都知道在他还是皇子时就拜霍尚贤大将军为师,少年时便跟着他东征西讨。后来几次大战下来,萧忌渐渐有了独当一面的本事,霍尚贤也因一次征战丢了性命。回到朝中,先帝体恤他唯一留存在世的独女霍南嫣,索性把她指给了萧忌为妻。无奈那时霍南嫣年纪还小,养在深闺受不得打击,见到父亲遗体的当下就一蹶不振,跟着染上了病。被先帝照料着派出去治疗调养,以为就此不会再归,谁知竟然养得不好不坏又跟着回了京师。
这下好了,人病怏怏的,又是师傅的女儿,还是先帝在世时亲自指的婚,萧忌完全没有推卸的责任。往日那些赐婚他可以无视,但这次这位,碍于她父亲为国捐躯,萧忌怕是推脱不下来了。赵南想着,若是孟耳的婚约算个事,那他自己这件怕更算大事。不过王爷应该也没在顾虑这些,北绍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病人,孟耳到底是丫头,还能有名分不成,跟了王爷哪还有她的选择。
萧忌负手而立。这件事他也知道,不是没入过他的耳。早上下朝便被皇上和太傅叫过去商议过。如今霍南嫣还有几个叔叔在朝中为官,势力不容小觑。那样的关系,他没有任何推托的理由。鉴于霍南嫣父亲与萧忌的师徒情分,他不得不应下这门早该履行的婚事,当即在朝房中就点头应允,随后就等礼部定时间迎娶她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