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桂花宴办下来, 承恩侯夫人也觉得疲惫。贴身丫鬟青雀替她去了头上大首饰,便站到她身后, 一边替她揉着肩膀,一边小声将今日花宴上女孩儿们的情况逐一说了。
“这婳丫头,倒真是个有能耐的。”承恩侯夫人嗤笑了一声。
青雀笑道:“也是辰少爷自己有出息。奴婢看,就是佑王府的小郡主, 对辰少爷也是倾心的。若是佑王府出面,恐怕也轮不到沈家。”
承恩侯夫人冷笑道:“这倒不用担心。佑王这是糊涂了, 一个庶女, 真当成什么宝贝呢。就是她看中了辰哥儿又能怎样?梅家不会愿意,佑王妃都不会张罗的。”
青雀笑道:“佑王爷就这一个女儿, 自然是宠爱的……何况,一个女孩儿, 便是嫁得好些,也未必就——”
“你说的也是。”别看是亲王府的女儿, 承恩侯夫人其实并不在意小郡主,“一个庶女罢了, 嫁出去又能怎样。只可惜七哥不会同意的。”
青雀是承恩侯夫人乳娘的孙女儿, 可算是心腹之人, 在承恩侯夫人这里最受重用, 说话也不免就随意些:“七老爷家里几个儿女都不曾定亲, 这——”七老爷到底是打算找什么样的儿媳和女婿呢?还是真想着让皇后为他们选亲事?
承恩侯夫人叹道:“你若这样想,可是看错人了。这事儿,若是七哥来定, 怕是早就定下来了。只怕是七太太不情愿罢。”
青雀有些不大敢相信地道:“夫人的意思是,七老爷真不打算跟那些高官显贵的人家……可,之前,明少爷不是差点就跟沈家……”
“沈家那也是个庶女。”承恩侯夫人轻笑了一声,“有那么个长媳在前头,后头的儿媳又能高到哪里去?七哥这个人,真不是攀慕富贵,争权夺利之人,只可惜——”只可惜娶的妻子却不是这么想的。
青雀不禁犹豫起来:“可,可若是这样,那无论是沈家二姑娘,还是许家三姑娘,恐怕七老爷都不会愿意。”
承恩侯夫人笑了起来:“沈二姑娘娇纵,许三姑娘更不用说,翰林之家却养出个草包来,比她两个姐姐差得多了。就这样的,别说七哥,就是七嫂都不肯的。不过,我们也不是真要促成这两桩亲事,不过是要用一用他们罢了。你不必担心,婳丫头还不至于把她哥哥都卖了,不过是做个鱼饵罢了。”
青雀默然片刻,低声道:“可夫人,这事儿若是被人知晓,七老爷怕不是要怨上咱们府上……再说,侯爷怕也——”
说起承恩侯梅汝志,承恩侯夫人就觉得憋闷。从前还是白身的时候不思进取,如今成了侯爷,倒越发的游手好闲起来。女儿一点得不到他的助力,还要拦着她。当初,竟然还不愿让幼女入宫,难道让长女抱养别人的儿子,扶别人的儿子得位不成?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考虑梅汝志的意思?不过,说到梅汝清,承恩侯夫人倒有些犹豫,只是思忖片刻,到底还是爱女之心占了上风:“婉儿既是要沈家,我这做娘的自然只有帮着她的道理。七哥那里——那也是婳丫头自己情愿的,咱们只知道七哥从前就跟沈家有交情,哪里知道婳丫头起了那样的心思呢。”
说到这里,承恩侯夫人又嗤笑了一声,“到底是我那七嫂教导得不好。”
青雀已经习惯了承恩侯夫人时不时地踩梅太太一脚。再说在这件事上,她的看法是跟承恩侯夫人一样的:“奴婢也真没想到,婳姑娘会把辰少爷拉出来……”拿自己孪生哥哥来钓鱼,这也真想得出来。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承恩侯夫人不在意地道,“那几个丫头,也不是什么好的。”反正这种事儿,传出去对男人顶多不过是点风流名声,吃亏的都是女子罢了。何况,究竟是沈家二姑娘不好,还是许家三姑娘不好,又或者是小郡主不好,又关承恩侯府什么事呢?
青雀默然。承恩侯夫人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沉吟道:“许家好办,倒是沈家,门户甚严。”
青雀犹豫一下,凑到承恩侯夫人耳边小声道:“苏妈妈说,今儿跟着沈大姑娘来的,有她的姨娘。”
“姨娘?”承恩侯夫人大为惊讶。她怎么没看见?
“就是跟着沈大姑娘身边的那个婆子。”青雀尽职尽责地解释,“……沈大姑娘的亲事,怕是这位姨娘不放心。”
“这倒有意思……”承恩侯夫人沉吟着,“宁愿扮作个婆子跟着来,可见为这个女儿也是能豁得出去。你说,若是我给沈大姑娘说门亲事……”
“那,那位姨娘怕是什么都肯了。”青雀小声道,“毕竟沈大奶奶眼看着要临盆,至少半年多不能出来走动,可沈大姑娘却是拖不起了。”越拖得晚,能寻到的亲事也就越差……
只不过,这位姨娘不怎么出门。
“这有什么。”承恩侯夫人嗤笑,“这回她不放心要跟出来,下回自然还是不放心。”进不了沈家,可以让人出来啊。
“对了,素芯那丫头呢?”
青雀忙道:“送回下房里去了。如今还在那儿闹。”
承恩侯夫人露出一丝笑意:“那丫头演得不错,这事儿若成了,得赏她。”
“可这说撞克着了……”青雀犹豫着道,“会不会外头传,说咱们府里不干净……”毕竟自己家的丫鬟在花园里忽然倒下,接着就又哭又笑地唱起戏来,这事儿传出去,对承恩侯府也不好听吧。
“是撞了花神,又不是撞了什么脏东西。”承恩侯夫人不在意地道,“再说那园子还是从隔壁买回来的。”就算园子里有什么,也是从前那户人家的事儿,这些年还是多亏归了承恩侯府,才压住了没出祸事呢。若传出去,外头人只能说是承恩侯府有福气。
青雀却总觉得这事儿不大可靠:“可是,夫人,纵然那青鹤道长成了活神仙,难道就能凭他一句话,就把沈大奶奶说成是厉鬼附身?再说,就算硬说有厉鬼附身,沈家不买账,又能怎样呢?”难不成还能硬把沈大奶奶拖出来烧死?京城可不是那等穷乡僻壤,沈大奶奶也不是什么无依无靠的民妇呢。
承恩侯夫人淡淡道:“青鹤道长一人不足为信,若是许家——她自己的亲人都出来指证她呢?更有甚者,若是沈家也有人出来指证呢?并没人想烧死她,只要沈家把她休了就行了。”许氏是死是活谁会管呢,只要她让出沈家大奶奶的位置就行了。
“若是沈同知不肯呢?若沈大将军也不肯呢?”说到底,这休不休的,还得看一家之主啊。沈家京城里有沈云殊做主,就是把杭州也算上,也是沈大将军做主,只要这两人不信,谁能奈何许氏?
承恩侯夫人皱眉道:“一个被厉鬼附身之人,沈家为何不休?”这名声若传出去,人人都说沈家娶了个厉鬼,对沈家难道有什么好处不成?
“便是不休,私下里处置了也是一样。”让许氏“病逝”就是了。
“且沈家只要处置了许氏,就能娶到婳儿,梅家难道还比不得许家?”无论怎么看,这事儿都对沈家有利呀,“更何况,当初许氏就是代嫁,若不是她嫁进门沈云殊真的病愈,恐怕许氏早就被沈家休回去了。”
“再说,那许婕妤与袁家还有瓜葛,如今也是想着交好沈家,显然是为了支持自家女儿。沈家弃了许氏,也就甩脱了这个包袱,何乐而不为?”
承恩侯夫人怎么想,都觉得沈家根本没有必要死保许氏,放开一个许氏,结果可算是皆大欢喜。除非沈家傻了,否则何必为这一个许家硬塞来的庶女拒绝宫里的贤妃呢?
青雀犹豫道:“可,可奴婢听说,沈同知与沈大奶奶——夫妻情深,何况沈大奶奶还有孕在身,若是生下长子……”
承恩侯夫人几乎要嗤笑了:“夫妻情深算得什么呢?自古男儿多薄幸,何况若论容貌,婳丫头也并不逊色。”
青雀忧心忡忡地道:“可这事……说不准啊……”若不然,梅若婳为何要请宫里贤妃出马,不就是为了给沈家施压么。
承恩侯夫人这几天被梅若婉说得动心,简直都觉得沈家已是囊中之物了,此刻听青雀反反复复表示忧虑,脑袋才冷静下来几分,默然片刻才道:“但婉儿说的是,沈家,万不能落入别人手中。”她两个女儿都在宫中,若是最后大位却落到了别人手中,岂不把两个女儿都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