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禧堂,正房,王夫人正在屋内坐着,手持一串儿念珠,闭着双眼,默诵一遍大悲咒,数一颗佛珠,好一会儿,才把功课做完了,才亲手把那已经摩挲得莹润亮泽的念珠收起来。
才吃了口茶,就听见人说薛姨太太宝姑娘来了,王夫人脸上带出了笑意,“快请!”
门口站着侍奉的赵姨娘忙给来人打了帘子,薛姨太太笑着走了进来,“算着你大概是做完功课了,不曾打搅了你吧?”
“这是什么话?”王夫人忙让人快坐。薛宝钗也上前给姨妈请安。王夫人又是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好话,又转头似真似假的埋怨着,怎么这段时候来了稀了,到让自己惦记着呢。
薛姨太太扯了扯嘴角,心里有话,却没有说什么。
那日林靖把薛家拉出来打比方后,薛姨妈自觉脸上无光,有心想要搬走,最后还是被薛宝钗给劝下来了。若立马就搬,不就应了人家的话了?搬肯定是要搬的,可也不能急着这一时半会儿。
薛姨太太听了劝,等火气过去,才想明白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搬不得,倒不是女儿说的那些,而是落在宝玉身上的事情。
如今听王夫人这样说,心里自然是有些不舒服,那日自己这个好姐妹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帮自己,只是再想到儿子女儿,这不舒服也就有硬生生地给压下去,只说是自己家里事情多。薛姨太太看了看妹子,笑着道:“我可没你的好福气。家里那一大堆事情都等着呢。好在还有宝钗帮着,不然还真是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了。”
王夫人哪里听不出这个意思,忙拉着宝钗过来夸奖,“还真是个能干的。我只羡慕你母亲,养了你这样贴心能干的姑娘。”说着又转头要说什么,可看见还站在门口伺候着的赵姨娘,脸色就沉了沉,道:“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且先下去吧。得了空,也别尽顾着嚼舌,老三那一身不像样子的,你这做姨娘的夜不知道给他拾掇拾掇。倒像是咱们府上容不下庶子似的。”
赵姨娘满脸通红的下去了。才离了正屋,四处看了看,见没人看过来,就朝着那处狠狠地啐了一口。想了想,又往后窗绕过去。
屋子里,薛姨太太倒是还有少许的不自在,反而是宝钗垂着眼帘,纹丝不动,只做是听不到。这样子,又让王夫人暗自点了点头,又把宝钗拉过来说着话,“我羡慕你母亲可是真的。女儿最贴娘心,可我的女儿,现在还在那处,究竟是好不好,都不得而知,每每想起这个,真是心疼不过来的。”
说道这儿,王夫人还真是落下了几滴伤心泪。
宝钗忙劝道:“姨妈快快宽心。我听闻,大姐姐自幼就是能干聪慧的,在那儿定是能好好儿的。况又是那样一个好生辰,那是老天许她的大富大贵。姨妈如此心忧,若是大姐姐知道了,又要为您生出多少牵挂呢?这不是也让她难受吗?就算是为了大姐姐,姨妈也要放宽心。”
“好孩子,你这话说得很是。只是这做娘的心,哪会这么容易放下。而我的元春,也不知道是如何的牵挂着家里呢。当时,我就不该不敢放了手,由着。。。。。”这话,可是不好在宝钗跟前说的。
于是又硬生生地指了指那些香炉之类的,“我念这些,有一大半是求着菩萨保佑元丫头。唉!”最终,还是没说出什么对菩萨不敬的话来。
王夫人这番话原始存了别的想头,宝钗可是以应选的名头进京的,虽然这几年已经是不再多提了,只是如今这府里不一样,所以她也担心薛家改变主意。只是说着说着,却真的动了情,一想到聪慧的大女儿,如今在那处见不得人的地方,自己帮不得她,心里就疼得慌。又想着,若不是进了那宫里,哪怕是嫁了人,也可以经常往来,自己身边也有个能商量的人,自己但凡有个能贴心说话的,又何至于日日念经。
再想着宝玉,儿子是好,只是被老太太养得不知世事,又是一阵子恨。只想着那林姑娘病病歪歪的身子,心里又烦得很。说是老太太疼宝玉,可其实,那及得上对那贾敏的一根小手指。眼看着那样的姑娘,还真能配得上宝玉?再想到贾敏跟自己的不对付,即便是死了,还留个那样的女儿来折腾自己,来迷惑自己的儿子
再想到那林靖,又不觉牙痒痒。她看的出来,林靖并不想让他们家姑娘跟自己儿子坐一处儿。虽然,这也是自己所求的,自己也暗暗的帮着。只是想到由别人挑自己的儿子,这恶恨就怎么也压不住地冒上来。这林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宝玉挑挑拣拣的。
不过是个奴才秧子,如今却学起那猴子了,穿了件人的衣裳,还真拿自己当大人物了。
王夫人这边伤心难受,宝钗好声好气的劝说宽慰着。好一会儿,王夫人拍了拍宝钗的手道:“果然是个好孩子,”说着转头看向薛王氏道:“我真是眼热的狠。索性问你讨了来,你可舍得?”
话虽然含糊其次,但这其中的含义,却是相当的明白。这不是王夫人第一次说着个话,却是第一次当着宝钗的面说这个。饶是宝钗,也红透了脸,只是低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