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笑容里有些得意, 像是终于扳回了一局, 她直视着贺云昭道:“你不知道宝沅是怎么去世的?”
贺云昭露出一个疑问的表情, “宝沅”这个人, 她并不认识。
陆氏挑了挑眉, 道:“宝沅就是允哥儿的生母, 侯爷的原配。”
贺云昭知道这个人, 却并不晓得她的名字。
陆氏移开目光道:“宝沅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你一点也不像。她小意可人的样子, 便是功于心计的扬州瘦马也比不上。麾哥儿长的像侯爷——允哥儿很可爱?他长的像宝沅,尤其那双水灵灵的圆眼睛, 像极了他母亲。”
“是很可爱。”贺云昭嘴角露笑。
陆氏细长的眉尾上翘, 道:“宝沅也很可爱, 刚过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从不对人大声说话, 待下人也温和。连我也很喜欢她。她也管过家,管的不太好, 后来生了麾哥儿, 就顺势把事情都交到了我手上。”
贺云昭想起了何云昭,也是这么个胆小怯懦的人。
陆氏继续道:“她这么好的人,侯爷都没有爱上她, 还在那样要紧的关头,舍弃了她!我虽不是她亲姊妹,说实话,那个时候我是真的替她不值得, 替她恨侯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薄情的男人!”
贺云昭心跳有些快,她不尽信这些话,但是也很怕这些话。
陆氏道:“那种情况下……若是换做我丈夫,他应该和侯爷做法是一样的。好在没发生在我身上,只是可怜了宝沅。”
“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若是不说,我便不听了。”贺云昭不喜欢陆秀梨总是这样吊着她的胃口,模棱两可的说当年的事。
陆氏见贺云昭沉不住气了,便道:“你知道宝沅是怎么去的么?”
“不是难产?”
“呵,难产……也算是,但总不至于死的。她的死,有侯爷一半的‘功劳’。”
贺云昭面上尽量平静着,不给陆氏得意的机会,但是内心已经震惊了。她不信允哥儿的死会和曹宗渭有关。他再狠的人,总不至于对自己的发妻,两个孩子的母亲下狠手。
陆氏道:“当年宝沅生孩子的时候确实是难产,大出血后危在旦夕,恰好我婆母也犯病了。有一味丹药,是先皇在世的时候赐下来的,世上只有三粒,取春夏秋冬最刁钻难取之物,熬制了十年而成,有续命的功效。御医说……有这个药,就能先把命吊着,救其中一个人。御医就问侯爷,救哪一个。”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妻子,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好选。
陆氏盯着贺云昭道:“你猜,他给了谁?”
这根本不用猜,现在活着的人只有孟氏。
陆氏冷哼道:“可怜允哥儿还以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白白替他父亲担了这些年的过错!”
“你既然知道,还拿这件事去伤害允哥儿?”曹正允总以为生母是自己害死的,他们兄弟俩之前有罅隙,也有这个缘故。两个半个的孩子怎么会明白这些?说白了就是陆氏的手段。
陆氏偏过头去,道:“没错,这事是我命人传到哥俩耳朵里去的。狠心的不是我,是侯爷,侯爷那时候要是不这么做,我也不会有话说!”
像是自嘲,陆氏红着眼眶对贺云昭道:“生了两个孩子又怎么样?算个什么东西?你想过没有,他连对宝沅这样好的姑娘都能这样,你指望他对你真心?不过男人一时兴起罢了。”
陆氏也生了两个孩子。
贺云昭没有答话,陆氏的话,她不全信。真相如何,她并不知道,遂不予以评论。毕竟同曹宗渭相识这么多年了,这个男人绝对不像陆氏所说的这样。
陆氏道:“你说,要是再遇见这样的事,他会选你吗?”
“药丸已经用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你倒是想的通透!你还想过没有,你若与他光明正大在一起了,他的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当亲生儿子养?他们俩还小,自然不知道好歹,将来大了懂事了,就知道家业爵位有多么重要了,莫说你这个当后娘的,便是亲兄弟之间也未必亲密无间。”
“你也说了,亲的都未必亲密无间,那亲生的和不亲生的,又有什么区别?”
陆氏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贺云昭,道:“你没生养过,所以你不懂!等你也有了孩子,恰好生了个儿子,你就知道武定侯夫人这个身份,是多么的烫手了!”
贺云昭怎么没生过?她怀孩子的时候就把孩子的一生都想好了,她不要儿子继承伯位,她只想孩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笑了笑,贺云昭对陆氏道:“你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嫡庶有别,你一个庶长房的,就安生点儿。”
“你——罢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听不听随你罢!总之你只记得,这个男人,不会是你一个人你的,他的心里,也不可能只有你,甚至于只是有过你。”
贺云昭很明白,她从喜欢上曹宗渭的那一刻起就明白,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他有父母有儿子,还有亲友。
但这又怎么样,不论她嫁给谁,除开儿子别人可能没有——毕竟她是和离的人,再嫁也是个填房。大多数男人,都是有父母亲友的。
陆氏也不多说了,点到即止,临走前笑了笑道:“你还年轻,想要情情爱爱这样虚无的东西,是不是?你放心,你得不到的,特别是在他身上,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完全得不到。”
贺云昭看着陆氏走远了,还呆呆地站在那儿。前面的话,她未必都听进去了,最后那句话她听了——她是想要情爱的,或者说,她想要真心。
前一世程怀仁已经够伤她心了,这一世贺云昭明白,倘或只是刚刚好,门当户对适合成亲,那她重头来过就没有意义了。
站了有一会儿,贺云昭听见有人在喊她,低了头,就看见曹正允拽着她的袖子,抽泣道:“夫人怎么哭了?”
贺云昭摸了摸脸,擦掉了眼泪,道:“风吹的,没事儿。”
远处马蹄声嘚嘚,曹正允看着策马而来的曹宗渭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他聪明,让人把父亲找来了,就是不知道晚没晚。
贺云昭更害怕了,赶忙把脸又擦了擦,省得叫曹宗渭看出端倪来。
曹宗渭不久之前还在林子里,一只幼虎是他的猎物,但“忠信伯夫人”这几个字轻轻松松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他狂奔至此。
铁青着脸,曹宗渭勒马道:“她又跟你说什么了?”
贺云昭低着头,牵着曹正允道:“我先送允哥儿回去,侯爷赶紧回去,以后再说。”
围场人多,这样明目张胆地亲近,别人看了难免说闲话。她不想他现在承受不必要的非议。
曹宗渭不依,下马就抓住贺云昭的手腕,道:“夫人,她同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