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妈妈为什么会……法师感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脑海里旋转,搅得思绪‘混’‘乱’不堪。他深呼吸,强行压下所有的情感,让理智重新掌管自我,涣散茫然的蓝眸再次被坚冰封起,变回如镜的平板冷硬。
背上传来竖琴的触感,他抓住了一些线索:是因为他想起了万物之母,无意识召唤了自己的母亲?
或者,这根本就是个由思念组成的幻影?不,他没有这么无聊。
“席恩……”不知长子正在分析自己的真假,蜜莉端详他陌生的面容,酸楚地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让您失望了?”席恩不带笑意地一笑,‘挺’直背,离开在某个不可原谅的瞬间被他当作支柱的竖琴。
“不……”蜜莉难以启齿地讷讷,布满劳作痕迹的双手局促地扭绞裙摆,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人,两个孩子的遭遇已经令她万分惊奇,面对换了个皮相,谈吐气质都不同以往的长子,更是慌‘乱’无措。
见状,席恩的眼神微微软化:“是我。”
“是…是的。”蜜莉松了口气,随即瞪大眼,惊讶地看到景物变幻,上一刻她还在空旷缥缈的宫殿里,下一秒就来到一间摆设高雅的休息室,身上的衣服也换成粗糙的亚麻裙,熟悉的触感和图案使她心头发软。
眼眶浮起湿意,蜜莉怔怔看着儿子将她扶坐到桌旁的象牙椅上。情不自禁地抓住他地衣襟:“席恩,你还是个好孩子!不是他们说的坏人,罪大恶极的弑神者!求求你,别再和肖恩怄气了!”
矢车菊蓝的双眸划过一道接近苦笑的黯痕,青年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扳开母亲的手,以稳定地动作调配有养年美容作用的‘药’草茶。状似闲聊地问道:“您和爸爸在冥界日子不好过吗?”
“没…没有。”蜜莉不觉回答,絮絮叨叨地抱怨。“无聊倒是真地,开头几年我和帕德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邻居都很友善,可是你…你变坏后,冥王就把我们单独关在一个地方。幸好那里时间好像很快,感觉才过了十几年,我种种田养养‘鸡’。帕德打打猎做做木工,也就那么过去了。”
“这就好。”席恩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掩饰一闪而逝的寒光,然后小心地举起茶壶,往瓷杯里注入清澈的金黄‘色’液体,郑重地递给对方
——仿佛一个曾经希翼,却没能完成的仪式,“——妈妈。”
“不对!席恩。你别敷衍我!”蜜莉抢过茶杯,重重放回桌上,恼怒地斥道,“你这孩子,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闷不吭声,转移话题。我可没肖恩那么好糊‘弄’!”
瞥了一眼溅在桌布上的水痕,魔王一言不发地走向透明地水晶墙。没有星辰点缀,完全黑暗的夜幕下,无数看似纤弱的茎叶托起洁白的‘花’冠,在寒风中轻柔摇摆,天与地的‘交’界是朦胧的白‘色’,‘波’‘浪’般连绵不绝。
目送他的背影,平凡的‘妇’‘女’感到一股无形地压力在空气里发酵,害怕地缩起身子,不堪回首的记忆从指尖曼延而上。她仿佛又看见自己掐着次子的颈项。脑中想的却是杀死长子,将他按进冰冷的小溪。
“……席恩。你还在怪我吗?”微弱的声音,带着凄楚地哽咽。
席恩转过头,正好看到泪水从母亲的眼角流下,有所触动地笑了:他现在知道弟弟爱哭的‘毛’病遗传自谁,而他的‘性’格大概比较像爸爸吧。
帕德在兄弟俩四岁时就因病而亡,留给席恩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不,我不怪您。”清润平淡的男‘性’嗓音令蜜莉喜出望外,下一句话又把她从天堂推入地狱,“因为我和您一样自‘私’,那个时候,我让肖恩代替我。”
“席恩!”蜜莉心如刀割,凄喊,“那些都过去了!这不是肖恩的错!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他了好不好?看着你们兄弟这样,我好难受!”
魔法神不为所动,冷冷地道:“那就不要看。妈妈,您不需要责怪自己,在您死后如何,是我们兄弟自己地选择。我本来以为您和爸爸早就回归轮回,毕竟我被魔界宰相关押千年,他们应该放心了才是,没想到……”蜜莉打断:“什么!什么关押千年?不是百年嘛!还魔界宰…魔族?冥王说是他把你关进冥界底层,后来你逃出去,杀了…杀了神明,还连冥王也杀了——席恩,你怎么会犯下这么可怕地罪?你是不是疯了!?”
“您可以这么认为。”依旧平静无‘波’的语气。
“不是地,你是被冤枉的对不对?”蜜莉扑过去抱住他,把脸埋进天鹅绒长袍,放声大哭,“你一定是被冤枉的!你没有做那种事!我相信你!席恩,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这样,被我误解也不吭声——你告诉我!对妈妈没什么好隐瞒的!”席恩一动不动,任由母亲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裳,半晌,一声沉重的叹息从‘胸’腔涌出:“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妈妈。”
“不是的……不是的……”
“您冷静点。”
“我不冷静!不冷静!除非你说不是你干的!”蜜莉撒泼地大叫,还用魔王陛下的袍子摁鼻涕。席恩僵硬无言:原来肖恩耍赖皮厚的‘性’格来自这个‘女’人。
“够了。”沉怒的低喝吓住哭得忘形地‘妇’‘女’,蜜莉像被烫到般缩回手。怔了一会儿,再次落泪:“你变了,席恩。”
“您终于意识到,很好。”魔王转过身,和她面对面,凝视那双曾经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眸,不含感情地道。“冥王现在是我的养子,我会叫他妥善照顾你们。虽然我希望你们转世。但您不会答应吧?”
以他的力量,可以轻易办到,但是那样做等同弑父弑母,回归瀛海崩解重组的灵魂将不再是原本的个体。
“对。”蜜莉压抑骇惧之情,发着抖和他对视,一脸倔强,“不看到你们和解。我们决不转世!”席恩既不劝说也不回应,神‘色’木然。一朵雪白的天堂鸟出现在他地指间,灵巧地别在她的领口上。
细心地,慎重的,完成未曾为她所做的祭奠。
“那么回去吧。”缓缓垂下手,他合上了心灵的窗口,“抱歉我不能给您任何承诺。”
当他睁开眼,房里已没有母亲的身影。地上散落着几片残瓣,桌上的冷茶一口没动。静止了片刻,他有条不紊地收拾,联络次子‘交’代完毕,洗澡换了件衣服,步履如常地走向藏书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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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您回来啦!”
哈玛盖斯以热情的拥抱迎接养父,手上地‘鸡’‘毛’掸子险些砸到后面的欧斯佩尼奥。娜夏狠狠瞪视这位助纣为虐的典型,嫌恶地别过头。
“嗯。”席恩轻轻搂了他一下,将他比自己矮一个半头的身子放回地面,“在打扫?”哈玛盖斯没回答,深感新鲜地打量他:“您怎么穿白袍?”好奇怪。
“神界没有黑袍。”
“当然没有那种邪恶的颜‘色’!”娜夏已成习惯地讥刺。席恩当没听见。哈玛盖斯也不跟她计较,友善地招呼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大人,我帮您的房间打扫好了,今后您回云中塔就住这里。”说着,递出一只镶嵌蓝宝石的银钥匙。他本能地感到这位领主已经“归顺”养父。
欧斯佩尼奥心一暖。收下钥匙。自从离开神域以后,他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娜夏小姐地我还没……”
“用不着你收拾!”
“……还没整理。我是空了一间出来,可是我不太方便进‘女’士的房间。”哈玛盖斯锲而不舍地说完。欧斯佩尼奥不容反驳地道:“不用了,她和我住一起,我会负责监视她。”娜夏怒喝:“欧塞!”
“你们的问题,自己‘私’下解决。”冷淡地抛下一句,席恩转身走出客房。哈玛盖斯又抹了两下,把‘鸡’‘毛’掸子放进橱柜,再泡了一壶茶给越吵越上火的姐弟俩,悄悄退了出去。
打开研究室的‘门’,古代龙不意外地看到养父坐在黑檀木书桌后摆‘弄’三界映像仪,却升起一丝违合感。不知为何,席恩穿着白袍的模样比平常更硬质,更难以亲近。反而是那如夜‘色’包裹他地黑天鹅绒长袍,让他有点人‘性’的温暖。
“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吗?”摆好茶点,哈玛盖斯关怀地问道。席恩抬眼,一贯的淡定中透出温和:“没有。哈玛盖斯,我有礼物送你。”
一颗淡蓝‘色’的美丽珠子放在桌上,静静散放出温润又纯净的光辉。
“哇——好漂亮!”哈玛盖斯喜不自禁,拿起来细细把玩,“主人,是夜明珠吗?”
“不,是[夜之光],萃取黑暗中的光丝凝练而成,昨晚看书的时候顺手做的,没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今天早上想起你喜欢这些东西,就给你了。”法师的注意力又回到映像仪上。他说地无情草率,哈玛盖斯还是开心得像得到全世界最珍贵地宝物:“谢谢,谢谢您,主人。”
“?”席恩不解地看着他,暗自反省是不是平常太亏待这个养子,以至于送他一件小物品也高兴得什么似的。
看准养父喝茶地空挡,哈玛盖斯鼓起勇气满足好奇心:“主人,这个是占星用的吗?”
“占星?不。”顿了顿,魔王纠正。“是研究星辰轨道没错,但不是预言家那种占星。”小龙敏锐地听出言下之意:“我很抱歉。”
“没什么,你提醒了我。”被预言的暗之子笑着转动星象仪,眼神深不可测,“据说占星师一定要保持绝对中立地心态才能做出准确的预言,以现在的我而言,即使为自己占卜。结果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您不会占卜。”
“是的。”席恩承认,纤长优美的手指抚‘摸’杯上的‘花’纹。突然不谨慎地笑起来,“哈玛盖斯,你的母亲也预言过我,说我是会带来灾祸地不祥之人,未来的魔域之王——很准对不对?”哈玛盖斯愣愣地听着,面无血‘色’。席恩也是一呆,诧异他太过‘激’烈地反应。
“别在意。只不过是巧合而已。”
发觉自己心神不定,理解为和母亲见面的后遗症,席恩起身准备洗把冷水脸,不然这个状态工作下去,可能会出现计算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