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棕发青年自动苏醒,只见阳光被帐篷‘门’布的缝隙切成狭窄均匀的光斑,一条一条金黄‘诱’人。多像烤得喷香,刚出炉的长条面包啊,他开始浮想联翩。
年轻的副官一进来就看出这个流口水的家伙在想什么,毫不客气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佩剑,狠狠丢向那只塞满食物的脑袋瓜。
“哇啊!”肖恩惨叫一声滚下‘床’,‘揉’着后脑勺咕哝,“很痛耶,亚法。”
“痛死最好。”苍穹军团实质的指挥官双手环‘胸’,可爱的娃娃脸冷得掉渣。他也只能通过殴打上司撒气了,不然他真的要不敬地责骂已故的摄政王陛下,为什么把这么只米虫丢给他!?
皮厚‘肉’硬的肖恩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亚法,总是板着脸不好哦,会提前老化。”对方冷眼一瞄,他马上噤若寒蝉。
“来,站到这边。”亚法威严地指着地面。肖恩耷拉着头依令行事。
“背诵军团长守则第一条。”
“不…不能冲到前面。”
“嗯?”
“待…乖乖待在队伍里。”肖恩快哭了,感觉又回到被徒弟们管制的岁月。呜呜呜~~~他好歹命!
“嗯。”亚法满意地哼了声,瞥见他空‘荡’‘荡’的皮带,绿眸又不悦地眯起,“那你说说你遵守了没有?还有剑!身为一个战士,时刻携带武器是最基本的常识!哪怕你能召唤那些元素武器。也该佩把剑备用!”
“可是,很讨厌嘛。”肖恩抿嘴,清澈地琥珀‘色’眼眸涌出厌烦的情绪,“那个金发的将军已经受伤了,不,应该是生病了,我还和她打。害她死掉……”
“当时不是你杀他,就是他杀你。”
“那还是个小‘女’孩啊!”肖恩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亚法一拍额头:“金‘色’死神是男的。阁下。”朝张口结舌的上司强调地点点头,他加重语气,眼里‘射’出冷酷的光:“他也二十八岁了,是罗兰城主最得力的将领,你和佛利特先生立了大功,是我军地英雄。”肖恩又沉默下来,满脸厌恶地转过头。
好吧。好吧,我不是早知道了,他根本不想打仗,也不想杀人。横竖有希莉丝军团长在,他就会干下去。
亚法暗暗叹息,避开敏感话题,柔声道:“好了,去洗把脸。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还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肖恩走出两步,不安地停下。亚法地神‘色’黯淡下来,沉重地道:“摄政王陛下去世了。”
肖恩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他眼中开始有泪水凝聚,扑簌簌掉下来。
亚法不快地皱了皱眉,掏出自己的手帕丢到他脸上:“擦掉!男人怎么可以哭!”
“士兵们也不会想看到一个哭鼻子的长官。”走到帐边,他冷冷丢下一句。
肖恩没有用手帕,横臂擦拭,又羞愧又尴尬。
拉克西丝其实和他没有多深的‘交’情,她生前他还很怕她,但并不真的讨厌。他分得出真正的恶意和恶作剧地区别,那个‘女’‘性’是那种,越喜欢越爱欺负的类型。她的‘性’格也是和他投契的明快昂扬。
所以此刻。肖恩由衷为她的死悲伤,越想越难过。
他从小就是这样。心一痛就会哭,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哭鬼。
不期然地想起他的双胞胎哥哥,自从他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席恩哭过。据他们的母亲说,他连出生时都是没有声音地,当他的爸爸轻拍他的背,才吐出一声微弱的咳嗽。
每当被病痛折磨,他也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直到高烧失去意识。清醒时,他会直直盯着天‘花’板,凝神让自己不昏倒,沉默而坚忍。
‘床’边看着他的弟弟反而哭得淅沥哗啦,像替他流泪一样,怎么也无法停止。
心被剜掉一半,肖恩怔怔注视自己的手,再次感到那血淋淋地痛。突然想到的可能更令他浑身打颤,从头冷到脚。
如果那些年席恩也没有哭……
眼泪倒流回去会变成什么,他不知道,他只记得,那双地狱似的眼睛,无数深藏隐忍的感情寂静地暗涌,被冷静牢牢封住。还有再见面时,变得更死寂冰冷的蓝眸。
灵魂颤动的一刻,宛如冰泪石中摇曳的火焰。
******
苍穹军团的胜利为乌云罩顶的西境带来一线曙光,矮人佛利特也因此被当成英雄膜拜。但不知道自己为酒友报了仇的本人成天揪着胡子,对敢于褒扬他地人怒目而视,认为屠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地人类小娃儿”是一生的耻辱。
另一个立下赫赫战功地人也对恭维和赞美毫不起劲,但好歹会强颜欢笑地接受。
赶走侵略者后,苍穹军团正式在南部林地驻扎下来,协助原本镇守这里的野战团征召民兵,恢复当地的秩序。还有一支亡灵骑士团在这一带流窜,需要他们坐镇,安定民心。当佛利特意外击毙伊芙,东城军士气大沮时,就是这支军团突然杀出来,帮友军逃过了灭顶之灾。
而若不是肖恩,相同的厄运会落在西境军头上。士兵们根本没有和幽灵打仗的经验,光是那些不死怪物散发出的浓浓死气就令人退避三舍了,更别说他们迅如风的速度和强大的战力。亚法痛定思痛后,没有当场踹死那个再一次冲到阵前杀敌地饭桶上司。继续留着他做吉祥物。因为只有把这位祖宗‘侍’侯妥当,那位有着诸多恶名的死灵法师才会手下留情。
这天,两人一骑来到苍穹军团的驻地璃阳城。
“杨阳!杨阳!”无视副官在旁边干咳,棕发的军团长大呼小叫地奔出来,像抱大布偶一样抱起友人,“你来看我啦?”
“是啊。”黑发少‘女’笑着回应他热情的迎接,眉间依然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你不能来看我们,只好我来看你了。”
呜呜呜~~~感动地蹭。瞥见她身后的暗黑神。肖恩笑得更欢:“史列兰也来啦。”
“嗯。”乖宝宝神祗朝剑术老师一鞠躬,然后高兴地转向闻讯而来地矮人朋友:“佛利特。”
“哦哦,小男子汉,你比我上次见到你时更长进了。”佛利特夸奖地拍拍他,让常人龇牙咧嘴的手劲只换来史列兰开怀地粲笑。
“亚法副将是吧?辛苦了。”没有看漏某人叹气的小动作,杨阳端正地行礼,笑容意味深长。亚法也回以可列入教本的标准军礼。严肃地道:“哪里,这是下官的职责。满愿师小姐大驾光临,是我军上下的光荣,请让下官为您带路。”以视察为名行探望之实的杨阳微笑颔首,帮友人扣好领子,拉‘挺’斗篷,这是她和诺因在一起养成的习惯。
对于暗黑神地到来,士兵们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欣喜又悲痛。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又有整整半个月不能碰‘女’人了!极度的落差实在令人难以消受。
至于市民的反应不用说是群体石化。
虽然主要目的是和友人重聚,杨阳还是没有殆忽职守,仔细观察了军队的情况和当地的民情,再实际询问了解,整理成册,准备带回给诺因。
终于结束了一系列必要的‘交’际应酬。亚法用“下官还有事”为借口,知趣地给予这群朋友‘私’下相处地空间。
“他是个好军人,一定成天为你头痛。”杨阳笑‘吟’‘吟’地评价。肖恩生气地告状:“我才倒霉呢!成天被他管东管西!”
“呵呵。”杨阳不置可否,帮忙‘侍’‘女’分送夜宵。这是一间不算宽敞的休息室,有三张‘精’致的沙发,墙角立着一只装饰柜,架子空‘荡’‘荡’的,一个铜铸的骑士塑像掉在地毯上,杨阳走过去拾起:“你啊,总是粗手粗脚的。”
“哼。”这回肖恩没话说了。闷闷吃着‘玉’米馅饼。在座有两个大胃王。点心就以量为主。佛利特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发出一声响亮地吆喝。兴致昂然地唱起只以嗓‘门’见长的矮人歌谣。颇有音乐素养的少‘女’耐着‘性’子拜听,同时敲敲某神的脑袋,示意他把偷偷伸向酒瓶的贼手收回来。
“咳嗯,佛利特。”见友人还想唱第二曲,杨阳不得不打断他的雅兴,一边踩帮他鼓掌助兴的肖恩,一边强笑道,“你在这里似乎过得满快活的?”
“是啊,这个军队的小伙子都‘挺’不错,经常需要我们帮忙打铁,修补兵器什么的,大家也很满意。”
“那就好。”杨阳真心一笑。佛利特大口灌酒,问道:“耶拉姆和昭霆怎么样?”
“他们俩还是一天到晚吵架,没片刻安宁。”
“希莉丝呢?”肖恩一脸失望,“她为什么不来看我?”杨阳柔和地看着他:“希莉丝很忙,肖恩,她也想你。东城并吞了东境,今后防御重点要转到东边和这里,她和诺因在图利亚一带布防,‘抽’不出空,要我跟你赔礼道歉。”肖恩体谅地点点头,关心地问起义孙:“诺因没事吧?”
“这个……”杨阳深深苦笑,清俊地脸庞罩上浓浓地忧虑,“外表是看不出有事啦,但谁也不认为他很好。他好象把所有的心力都扑在战争上了,我真不喜欢他那个样子。”
“他不会连书也不看了吧?”
“呃,偶尔还会看。”只是看地都是军事方面。
“那就没事了。”肖恩信誓旦旦地下达结论。杨阳摇摇头,无法像他这么乐观。史列兰道:“诺因没事的。他很坚强,他只是不想在杨阳面前表现得脆弱。”迟钝地黑发少‘女’哦了一声,压根没听出言下之意。
“还有,莉莉安娜病了,诺因把她送回米亚古疗养。等从这儿回去,我要绕个弯探望她。”
“你可真忙。”佛利特感叹。杨阳笑道:“我没特长,这个工作最适合了。我也很乐在其中。”肖恩奇道:“你怎么没特长了,你会魔法也会‘射’箭。难道你最近不练了?”
“不,我一直在练习——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过七段了,水魔法也突破瓶颈,我现在是四叶草了。”杨阳难得兴高采烈地炫耀。肖恩和她额手称庆,干了一杯。
“不过可能是史列兰的缘故。”喝完,杨阳又沮丧起来。这是她遗传自生父的坏‘毛’病——不够自信。史列兰蹙眉:“成为我的神‘女’,不等于就拥有了我的力量,只是能从我的真身那儿借力而已。我没有额外给过你神力,那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杨阳展颜:“是吗?”肖恩和佛利特讶道:“你已经是他地神‘女’了?”
“嗯。”说到这件事,杨阳就想起那个温存清凉的‘吻’,面红耳赤,倒酒地手也变得不利索。
“杨阳,你醉了?”肖恩眨巴眼睛:奇怪。她的酒量应该很好啊。
“不是啦!”杨阳尴尬地低斥,急忙转移话题,“对了,莉莉安娜之所以会病倒是因为使用了光神的神力,她自己也这么认为,可是我觉得不对。罗兰城主是众神的义弟,光神应该不会和他对着干。”
“他是众神的义弟!?”一位神祗,一只幽灵和一个矮人齐声惊呼。
“嗯,是希‘露’菲尔告诉我的。”杨阳神情凝重,指尖轻点桌面,“想想看,活捉莉莉安娜的价值,还有彻底歼灭东境地残兵。如果真是光神送走了他们,罗兰城主不跟她翻脸才怪——那是谁帮助了莉莉安娜?”
一个人名在众人心底盘旋,化为实质的黑暗。无声地咆哮。将‘阴’冷的气息吹进脖根。
“又是席恩吗?”肖恩勉强咽下酒,感到如饮黄连的苦涩。“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杨阳犹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嗯…很抱歉,我想他不是好意帮我们,是想延长战争,让我们多受点折磨。虽然战败的话,我们的下场也好不到哪去啦。”肖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焉了。
“不是我说,你哥哥有病。”佛利特毫不留情地批评。肖恩怒气冲冲地跳起来:“才不是!席恩吃了很多苦,他是被很多坏人折腾成那样地!”
“我们矮人有句谚语:‘废铁也能冶炼成钢,但是坏掉的模子就是废物。’”
“……人类的社会没有你们那么简单。”肖恩颓然坐下,用明显沉浸在回忆中的语调道,“你们个个是刚强的战士,有着统一的民族价值观,唾弃软弱,赞扬勇敢,尊敬高贵地品质,而我们呢?像我这样滥好心的家伙是傻瓜、傻蛋、蠢驴;多数人敬畏的是强权和财富,以欺凌弱小为乐;在‘乱’世,老弱病残就是不该存在的理由,人们用践踏比自己更弱小的人发泄怨气,逃避生活上的不顺心,还不以为耻——我和席恩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年代!他还不像我,活在象牙塔里,他还能变成怎样?变成一个好人?他是钢,只是被扭曲了。”
室内久久无人说话,杨阳默默深思,佛利特‘摸’了‘摸’胡子,保守地认同:“咳嗯,大概吧。”
“肖恩。”杨阳开口,语带叹息,“这些我也明白,只是……你还为他着想的话,会很痛苦的。”一想到那位圣贤者干了些什么‘混’帐事,连生‘性’优柔宽谅的她也不禁义愤填膺,为友人心疼不平。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人为他设想吗?”肖恩地反驳一针见血,杨阳无言以对。
“不过,我不是原谅他。”肖恩转向窗外,掩饰脸上地觉悟,“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不变地真理。”史列兰摇头:“万物有时终,这才是真理。”
“……”众人斜睨他,心想这是神明地真理吧,难得听他说出像毁灭神的话。
“唉,如果真是席恩干的话,就麻烦了,我们连他躲在哪儿也不知道。”杨阳两手撑颊。烦恼不已,“罗兰城主也猜到了吧。要是能再和他合作就好了。”可惜不可能了,双方已经结下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佛利特一个‘激’灵,险些把胡子拔下来:“对了,罗兰.福斯!我真的杀了一个人类小娃儿,也是金发——他们是不是兄弟?”
杨阳一怔,这才想起友人幼年的经历,有些在意地沉默。半晌才道:“应该不是吧,没听说他有弟弟,而且罗兰城主是人类,两百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伊芙将军和罗兰长得不像。”肖恩又提供了一个有力证据,于是众人打消了疑‘惑’。
“少喝点吧,你们两个酒鬼。”杨阳一人敲了一拳,收走酒瓶,开始泡舒缓心神地香草茶。肖恩不经意地瞧见她右手的火红‘色’护腕。冲口道:“飞焰!”
“怎么,你到今天才发现?”
“不是不是,我忘了,杨阳,你脱下来给我看看。”肖恩欢喜得语无伦次。杨阳纳闷地脱下神器递给他。佛利特以内行地眼光打量:“这是矮人的作品,你要这东西干嘛?”
“上次我拜托冥王让我见姐姐。姐姐说贝姬——我的青梅竹马死后没有去冥界,普路托也感应不到她的下落,我想用这个找找,贝姬生前就戴着它。”肖恩蘸酒在桌上画了个简易的魔法阵,把飞焰放在当中,就这么草率地施法。若是席恩看见,会一脚把他踢进酒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