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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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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底,王女莉莉安娜·蒂明克·德修普满怀焦虑地回到卡萨兰上界。

看到归来的侄女,元帅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一时愕然。莉莉安娜则紧紧握住她的手,松了口长气:“太好了,姑姑你没事,我和哥哥都好担心你。”

“怎么回事!那臭小子没把你五花大绑关起来吗?”回过神后,这是拉克西丝的第一反应。

“没有,他还一个劲地催我回来呢。”想起兄长当时火急火燎的样子,莉莉安娜忍俊不禁,随即露出关怀中带着疑惑的神情:“出了什么事,姑姑?你为什么没派人来接我?”

拉克西丝深深吐纳,平息内心的混乱,坐了下来。

“没什么,最近首都的情势有点乱,你还是回西境躲一阵子比较好。”

莉莉安娜蹙了下眉,笑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留在姑姑身边了,连同哥哥的份一起。”拉克西丝轻哼:“那小子?他巴不得咒我死吧!”

“您也知道哥哥嘴硬的毛病,其实他心里是很尊敬您的。”

“咳,莉亚,别说这种让人反胃的话,你休息一下,晚上我就派人送你回去。叫臭小子别瞎操心,我不会死在他以外的人手上。”

“到底怎么了,姑姑?”莉莉安娜沉下脸,见对方反射性地一震,微笑着加大攻势,“虽然比不上哥哥,我的第六感也很强哦。姑姑有心事,而且是很重的心事。”

竟然被小自己好几岁的侄女看穿,拉克西丝不禁反省是不是被帕西斯冲击过头,乱了分寸。

想到帕西斯,她眉间浮起掩不住的阴云,斟酌片刻,道:“不瞒你说,莉亚,我要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你和诺因的存在会妨碍我,但我也舍不得你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莉莉安娜冰雪聪明,立刻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瞪大眼,满脸震惊。

“我不信!”她叫出声。

“无论你信不信,我已经开始准备了,如果你执意不回诺因那儿,我只好把你关在元帅府里。”拉克西丝朝随侍在侧的总参谋长做了个手势。莉莉安娜冲上来抓住她,急切地道:“是伯父逼你对不对?让我跟他说!伯父很疼我,你们不要打好不好?”看出对方是认真的,惊恐的潮水瞬间淹没她的心,竭力想挽回最后一线希望。

“那个笨蛋听得进去吗?”拉克西丝撇了撇嘴,和蔼地拍拍她,“别担心,莉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保证不会闹大,很快你就能重见天日了。”说着,克鲁索已叫来两名守卫,强硬却不失恭敬地将莉莉安娜带出房间。

“姑姑——”

砰!门合上,隔绝了凄厉的呐喊。

“这样好吗?”凝视上司,绿发青年端正的面容有着罕见的迟疑。黑发元帅语声坚定:“这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

做出这个决定,一半是理性的分析,另一半是感情的抉择。

拉克西丝是个才华洋溢的人,有才华的人大多想象力丰富,不然平常人,是不会把两个外貌年龄相近的人往父子关系联想;剩下就是现实的线索和推理。她早就对神官的身世非常在意,菲琳揭开的真相又让诺因和莉莉安娜也变成来历不明的小孩,恰好赛雷尔传来冒牌货和画的消息。从银龙王那儿得知“冒牌货”的身份和神官的出生,又增加了有关名字的问号。但是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提示:降灵术早已失传,只有在盛行的年代才会有人抱着叵测的居心取那种名字。这样一来诺因和莉莉安娜的真实年龄也确定了,正好和帕西斯对上。然后,东城城主师父的姓名传遍了大陆……

罗兰的野心她早就看出来,而那天晚上的谈话,帕西斯也明白表示站在徒弟这边,那么未来,冲突搬上台面,诺因和莉莉安娜要如何自处?

无论弑子,还是弑父,都是她不愿看到的景象。

她不知道帕西斯是怎么想的,把亲生的小孩丢给别人抚养,但若他有个三长两短,分身的神官也会跟着完蛋;反过来坐视诺因和莉莉安娜被他伤害就更不可能了,所以只有一条出路。

她需要制衡的筹码。

以魔导国的现状,战争迟早会爆发,真打起来卡萨兰输多赢少。上面的主子荒淫无度;下面的官僚腐败无能;将兵懒散,士气低迷;加上一票形同米虫的贵族,打得过才怪。必须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把渣子全扫了,脓血挤干净,才能获得新生,才有一拼的希望。当然,那个谨慎却不迟钝的男人十有九会趁着除旧迎新的时刻搞破坏甚至干脆撕破脸,但这样就省得成就他的美名,被后世的历史学家渲染成顽固愚昧的保王党。

保王党,呵,她曾经真的是保王党。

再怎么气愤,再怎么郁闷,她还是努力帮他收拾烂摊子。因为德修普家族忠贞的血缘,因为三十多年的兄妹情谊。但是局势逼得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天平的一端是视如己出的三个孩子,国家的复兴,家族的荣耀;另一端是兄长一人的性命,答案昭然若揭。

反正这样下去,结局也是一样。与其耻辱地被推上断头台,不如我来亲手了结。下定决心的一刻,拉克西丝咬破了嘴唇。

以果断刚强闻名的元帅,面临这样两难的情况,也经历了漫长的挣扎,用尽理由说服自己。

******

绚烂的彩霞穿过透明的窗户,铺染了一室,造价不菲的雕花窗棂和镂金家具都反射出华美的光芒。在这个只能用豪奢形容的房间里,却有一人挂着不相称的沉重表情坐着,蹙紧的眉宇尽是忧思。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整齐宛如军步的脚步声逐渐接近,然后是托盘放到桌上的声响和一个略带无奈的男性嗓音:“多少吃一点吧,阁下会担心。”

“克鲁索大哥!”

莉莉安娜抬眼,激动地站起来,“你来了。”总参谋长静静迎视她:“果然你不吃饭是为了见我或阁下。”

“你没告诉姑姑,是吗?”

“是,不过我也未必懂阁下的心思。”克鲁索指指热气腾腾的餐点。莉莉安娜明白不吃完对方是不会回答的,耐着性子坐到桌前,迅速将食物塞进肚子。

“我只能说,阁下做任何事都有她的道理。”当她吃得差不多时,克鲁索先递给她一杯茶,再不紧不慢地道,“而且这次的理由,属于私人范畴。”莉莉安娜六神无主地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杯:“真的是伯父?他怎么会……不,应该不是他,是他身边的人撺掇的。”克鲁索沉默不语。

“何必弄到干戈相向?坐下来好好谈不行吗?以姑姑的手段,没有处理不了的问题吧?”

“其实这是最妥善的方法,殿下心里也清楚。”克鲁索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莉莉安娜起而怒斥:“什么最妥善的方法,他们是兄妹,兄妹耶!至少我光是想到如果有一天我和哥哥必须分个你死我活,就要崩溃了,姑姑一定也是这样!”

针刺般的痛楚在心底泛开,克鲁索习惯性地忽略,理智回答:“也许殿下是坐以待毙的人,但阁下不是。”莉莉安娜颓然坐下。

我实在不适合说谎。摇了摇头,克鲁索不忍地劝道:“阁下已经有觉悟了,她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感伤。”莉莉安娜沮丧地道:“我越来越不懂姑姑了,我本来以为她虽然爱民,骨子里还是和哥哥一样自私,不然早反了,何必等到今天?可现在……”

“您是在指责她吗?”感觉自己口气有异,克鲁索诧异地抿唇。

“没有,姑姑是被逼的,哪里有错,我只是……不懂。”

深吸一口气,克鲁索正色道:“殿下,恕我冒昧请问,您是否因此改变了对她的感情?”莉莉安娜一怔,随即也严肃地道:“当然不是,姑姑始终是我最敬爱的人,我担保哥哥也是。”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克鲁索满意起身,准备转告他那个别扭的上司。

“等等,克鲁索大哥,难道说,姑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和哥哥?”

……祸从口出。克鲁索暗暗抹汗,紧急编出托词补救:“以诺因殿下目前的权势,谁能动你们?”莉莉安娜无言以对。

“抱歉,请再等一下,克鲁索大哥。”银发少女冷静下来,眼里褪去困惑,只余轻愁,“今后,姑姑就劳您多费心了。”绿发青年直觉地行礼:“这是我的分内义务。”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公事上的费心,是私事的费…照顾。”

“照顾?阁下有那么多侍女,用不着我一个大男人照顾吧。”

莉莉安娜压抑叹气的冲动,不得不说得更白:“我是指,多关心关心她,你一句话抵过别人十句。”克鲁索淡淡一笑:“殿下高估了我的魅力,不过我作为出气包是很称职。”

姑姑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对待克鲁索大哥的?莉莉安娜在心里哀号,干脆挑明:“对你而言,姑姑是怎样的存在?”

“上司,救命恩人,效忠的对象……”

就是没有爱慕的对象吗?莉莉安娜有点想放弃了,气馁地道:“她要你死,你会不会去死?”

“当然,绝对遵从上级的命令也是优秀军人的本分。”

“……”

“不过——”克鲁索想了想,道,“我还是更希望活着辅佐她。”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表白吧。被打击得非常失望的莉莉安娜自我安慰,半恳求地道:“那请你一辈子辅佐她,陪在她身边。”

一瞬间,青年的双眼浮起朦胧的憧憬,激荡平复后空余一抹浅痕:“是。”

目送他的背影,莉莉安娜若有所悟:其实克鲁索大哥只是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吧,或者是刻意不去想,毕竟他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也不可能结合。

******

自从引起不小骚动的王女殿下走了之后,整个城主府就笼罩在浓浓的低气压下,在里头工作的人们都战战兢兢,惟恐扫到台风尾,除了几个特殊份子。

轰隆!第五次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忙着对报表的财务部长头也不抬地道:“要喷火请去厕所,别在这儿憋着,当心便秘。”啊~~最近哈梅尔商会和希顿商会怎么回事?联手对付他!

“吉西安!”诺因吼得惊天动地,却连损友的一根小指头也没吓到,不得已改变策略,“陪我说说话嘛~~”

“要撒娇去找雷瑟克,没看到我鸡皮疙瘩直往下掉?”吉西安反射性地搓搓臂膀,眼睛还是没离开文件。

“不许看!再看我撕了它!”诺因也不喜欢更不擅长撒娇,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吼人态势。为了自己宝贵的报表着想,吉西安只有敷衍他:“你说吧,我听着呢。”

“我好后悔啊!”

“是是,你好后悔,后悔得快死掉了对不对。”哦,问题出在这里……

“对!我不该让莉莉安娜回上界!怎么想那老妖婆也不可能出事!我到底发什么疯,害莉莉安娜自投罗网!”

“羊癫疯咯。”无意识地回答,吉西安运笔如飞,给表上的空格填上心算的数字。诺因沉默片刻,扑向他:“你骗人!你根本没在听!”

千钧一发之刻保住文件,吉西安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听。”真是任性的小鬼,今晚又要加班了。

“哼。”诺因其实也不敢真的撕,撕破了吉西安会跟他拼命,为这种愚蠢的理由死太不值得了。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老妖婆不可能有事!”

“这倒未必。”换了个坐姿,吉西安无奈地抖出最新消息,“近来元帅的动向是很奇怪,把剪除盗贼消灭魔兽这类任务都丢给圣骑士团和贵族私兵。那些杂碎开头还认认真真去打仗想建功立业,后来全摆样子,用公费出去吃喝一顿就回来,纯粹扰民。这些元帅应该都知道,却还是龟缩不动。”

诺因听得眉头深皱,半晌,迸出一句:“她想反。”

吉西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怎么可能!”诺因反而莫名其妙地瞪着他:“这么明显的举动,你还看不出来?”

“正因为明显,才不可能,不然岂不是昭告天下……啊!”

“你懂了?”

“因为罗兰城主?”吉西安的表情阴晴不定,“可是,我还是不相信元帅会——”诺因匆匆披衣,接口道:“没错,老妖婆对老头子的忠心天地可表,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是老头子挂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异常的事态,我要亲自确认。”

“你疯了!你要去现在的上界?”吉西安大惊失色。

“我一个人,无论怎样的环境都能全身而退。”诺因言者无心,本想陪同的吉西安却听者有意,闷闷地道:“那…你路上小心。”

“安啦!这里交给你和雷瑟克了!”诺因连桌子也不收拾就冲向房门,中途回过头,一字一字道,“记住!我不是担心老妖婆才去的,我是去看好戏,最好帮她收尸!你就这么跟大家说,知道吗?”

吉西安的回答是一支羽毛笔——他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

尽管王权消退到只能够覆盖卡萨兰东境的地步,名义上的最高统治阶级还是保留了军部之下的统合司、东南西北四个城卫司,当然成员比起全盛时期大大缩水,几乎都是吃闲饭的。下界的守备军经过去年春天与西城的一役,损失惨重,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上界则完好无损。三支圣骑士团镇守总神殿,禁卫军和中央军守护王宫,宪兵总队维护治安,总数约莫五千人。而元帅府辖下的正规军,有一万余众。(注:下界另外驻扎大部队)

常备军三千,可直接调动的护卫队四千七百,剩下的是俗称[暗卫]的亲兵,其他还有安插在各部各司的隐藏人员。如此雄厚的兵力,不是没引起过警觉,前宰相谢尔达在世时,就曾对当今国王亚拉里特·里菲曼·德修普多次谏言,要他小心手握重兵的胞妹,趁“未酿成大祸”前有所行动。但是对臣子百依百顺的亚拉里特,惟独这一点不肯松口,因为他阻止不了妹妹上战场,只好多扔些人给她,以免有什么闪失。

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29日,阴雨霏霏。

坏掉的结界无法挡住从天而降的洗礼,将整个上界笼进灰色的帘幕,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在走动,酒馆等营业设施却透出灯光和热闹的笑语,时钟刚敲过六点,正是吃晚饭和神职人员晚祷的时刻。

拉克西丝在蒙了层雾的窗上写字,写的是个大大的“篡”字,手指仿佛要穿过玻璃一样用力,当听到敲门声时,她挥手抹去字迹:“进来。”

“阁下,大家都准备好了。”走进的是总参谋长,神情一贯的镇定,“但是,你真的打算不管贵族和执法教团?”

“贵族那批人,只要火没烧到他们,就不会出手。不过谨慎起见,把莫朗兹和沙威两家解决了。”

克鲁索赞同地颔首,对方报的两个人名,都属于顽固派的激进份子,除掉他们,既避免后患,也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如何解决?”

“杀光。”

“是!”克鲁索肃然领命。拉克西丝眉头一紧:“至于执法教团——”

东境的各大势力,她真正忌惮的只有这支由最精锐的圣骑士和圣职者组成的队伍。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战力,是他们的信仰。狂热、深厚、绝对。任何统治者都不愿与狂信者为敌,这种人的狠劲不亚于蛮族,又代表了神权,足以鼓动起更多拥护他们的信徒,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结果。所以她一开始就无意正面作战,设了个陷阱骗走大部分团员,再封站让他们暂时回不来,从而以压倒性的力量粉碎首脑机构,今后慢慢收拾余下的小喽罗。

“叫魔研院那帮家伙把好东西都拿出来。”拉克西丝脱下神女头环,露出额心的印记,姿态昂扬,“我亲自出马。”

******

6:38,以餐饮业为主的白石大街挤满了前来**作乐的圣骑士。虽然是侍奉神的侍者,圣骑士说到底也是普通人,有人的需求。而且近几年团里的纪律越发败坏,即使发酒疯闹出暴力事件,也顶多记个过。所以这回一听说通宵免费的促销活动,三分之二的非值勤人员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不过他们多少顾虑市民的眼光,从以前到现在都只在固定的店里喝酒。

烟草、麦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在喧哗的空间里飘散,一个圣骑士趁着酒兴,摸了一把附近女侍丰满的臀部。后者没有惊叫,反而嘻嘻一笑,顺势坐进他怀里,娇嗔道:“哎哟,里奥,今天没喝几杯就**起人家了。”

“你今天也很乖啊,平常都会扇我两个耳刮子。”名叫里奥的圣骑士大喜,色心不改地多摸了几下。

“讨厌。”女服务生蹭了蹭,附送一个白眼,“那是你运气好,老板说了,新进的酒不打出牌子,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不然你哪来的免费酒喝。”

“哈哈,原来如此。”

“还哈呢,数来数去就你们这几张老面孔,老板今晚肯定又要发火了。”

在美人的刺激下,里奥脑子动得飞快:“这有什么关系,我叫手下给值勤的送几桶去。他们喝的好,下次肯定过来。”女服务生眼睛一亮,抱着他的脖子以吻奖励。而其他几桌,相同的戏码也先后上演。

6:52,总神殿的空屋和一些隐蔽的长廊,三五成群的值勤士兵聚在一起,喝酒猜拳,好不快活。

7:08,宪兵总监在回家途中被暴徒袭击,当场死亡。前来调查并接替他职务的副官下令全市宵禁,以嫌疑犯的名义逮捕了一干亲宰相的官员,严刑逼供后集体处决。家属被传话收押,确定无漏网之鱼后一并诛杀。

7:11,宰相罗姆席德从私人渠道得知变故,却无计可施,因为他此刻正和一群人在某大臣家里作客,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士兵,只好紧急通知留守家中的密探**。

7:13,宰相府失火,趁乱逃出的黑衣众与暗卫成员在半路冲突,发生激烈交战。受牵连而死的民众数十,毁坏房屋八栋。最后一人重伤突围,余人全部战死。

7:25,满身是血的少女不顾仆役的阻拦,冲进大厅,

“依音!”看到这样的**,罗姆席德险些心跳停止。

“我没事,死不了。”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依音面无表情地道,“霍尔他们全死了。”

一阵窒息的沉默,密探用还没从杀戮中摆脱的眼神环视厅里的其他人。会意的宰相褪下平日的谀媚面具,镇定摇首:“全是些废物。”

“那就不必劳烦我了,让拉克西丝去解决。”冷酷一笑,目光转回**身上时化为春水般的温柔,“抱歉,罗姆席德,我不想瞒你,我只带了一个传送卷轴。”

“!”罗姆席德这一惊非同小可,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脸色惨白,“骗人!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你是要去完成别的任务对不对?”

“在爱上你的一刻,我就不是任务至上的密探了!”依音吼得比他更大声,随即调整呼吸,语气低沉下来,“这次大人也失策了,所以你一定要为他活下来。”

罗姆席德心乱如麻,一时说不出话。依音迅速将一只卷轴展开,另一只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另一只卷轴和一个鲜血画成的五芒星印记。一瞥见这个血印,罗姆席德顿时恍然大悟,全身被绝望的冰水淹没。

既然识破他是卧底,拉克西丝就不会让他逃掉,依音那边有人拦截,他这边也必然做了万全的防护措施,比如魔法禁制。

但是黑咒术师用生命发动的血咒,可以让法术无效化一段时间。

“依音——”

被白光吞噬的刹那,巨大的爆炸声掩盖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少女可能有的遗言。

7:38,莫朗兹公爵和沙威侯爵两家总计五百四十一人,连同仆佣私兵,不分男女老幼,一律当场格杀。鲜艳的血液染红了潮湿的地面,甚至延伸到大街上。得知消息的贵族,火暴的上元帅府抗议,被门口的守卫用弓箭射穿喉咙;稍有理智的跑到宪兵处求救,再也没出来;胆小的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直到如狼似虎的士兵冲进来,为捍卫财物送了命;只有立刻卷包袱去总神殿避难的人们逃过一劫。

7:45,收到王宫“是否有暴徒滋事”的询问,新宪兵总监瞥了一眼,在下面写上“查无此事”寄回。

8:03,拉克西丝踏进总神殿的大门。

“殿下想对那些虔诚供奉神明的可怜子民如何?”

前来迎接的神官长须发皆白,健壮的体格却丝毫看不出老态,用不疾不徐的语调抛出尖锐的指责。

黑发元帅雍容尔雅地一笑,脱下湿透的斗篷递给一旁的心腹:“弗里德神官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要他们,是要你的命。”

“亵渎。”弗里德深吸一口气,表情沉冷下来,眼中射出鄙夷的光芒,“早该叫上代陛下杀了你这魔星,也不会生出今日的事来。”

“哦~~上次说我是灾星,这次又换成魔星,圣职者都是这么厚脸皮吗?”

“住口!身为女流,妄图染指王位,已是大逆不道,如果还要在神的祭坛前使用暴力,就真的罪无可恕!”

弗里德气得发抖,顾忌对方王妹的尊贵身份,忍着没有动手。拉克西丝料到这一点,长剑直接出鞘,贯穿了对方的颈动脉。

“……咳!”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就行凶,弗里德吃惊得眼珠子几乎掉出来,如瀑的鲜血从伤口和嘴角涌出,伴随着恐怖的咯咯声,丧失功能的声带挤出不甘的气音,“卑…卑鄙。”

是你笨。从口型看出他说什么,拉克西丝在心里回了一句,手腕一拉一挑,将人头拨向连接长廊的右墙角。躲在那里的人发出一声怪叫,跌跌冲冲地跑开。

仿佛早就察觉,拉克西丝毫不意外地戴上背部绘有黑色倒三角图案的手套,拿起部下递上的尖利兵器,刺穿已死的躯体,将他钉在地上。

不是她嗜好虐尸,而是这种狂信者太喜欢自爆之类同归于尽的法门,又经常揣着一堆危险的玩意儿,还是做决一点,杜绝后患比较保险。

当然,这一幕对闻声而来的执法教团留守成员造成相当大的冲击。

“至高神!那是……弗里德大人!”

“太残酷了!”

“恶魔!啊,她手上拿的是骨矛!”

“持有亡灵的武器,她已经不配拥有王妹之名了,制裁她!”

嫌接二连三的尖叫过于吵耳,拉克西丝早一步做出反应,激射而出的骨矛穿过了叫得最响的一人,带动他倒飞起来,撞翻了三个同僚。克鲁索微微变色:“阁下……”

不等他说完,拉克西丝已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右手一挥,猛烈的剑气砸烂半堵墙,坍塌下来的土石完全阻挡了退路。这回,圣职者们“亵渎”的喊声几乎震破屋顶。以他们热血沸腾的状态,也压根不想逃跑。战士迅速结成半包围阵形,一边拔出加护过的长剑一边吟唱防御咒语;神官们退到后面,准备攻击或辅助的法术。应变力、协调力和实力都无可挑剔,但是面对成胸在握的敌人,他们注定一败涂地的下场。

四道身影在电光火石间跳到拉克西丝和克鲁索周围,形成保护态势,接着向四壁投射出纯银十字架,从中迸射出圣洁的白色光束,在天顶交汇,又打出无数细小的银芒,星屑般的光粒在空气中浮动,所有的神术都无力化。团员们吃惊得合不拢嘴:“这…是驱魔阵,你竟然用对付恶魔的办法!”不少年轻的团员深觉侮辱地咆哮。拉克西丝恶意地笑了,故意慢吞吞地道:“但是,有效,不是吗?”

“你……!”

趁上司和敌人斗嘴期间,两人结印守护,剩下两个一人丢出一颗灰白色的卵状物,只听得噼啪剥落声不断响起,两只闪着绿光的巨兽出现在教团成员的阵营里,大口一张,血肉横飞,穿着银白铠甲的躯体在利爪的撕扯下轻易碎裂成块,更遑论脆弱的圣袍。幸运逃过第一击的也被蛛网缠住,动弹不得。

惨叫声划破虚空,无论活人还是死者都被酸性极强的绿液溶解,连皮带骨化得一干二净。拉克西丝微微皱眉:“真是毫无美感的画面。”

虽然经历大小战争无数,早没了当初的那份憧憬,受贵族教育长大的她还是认为在有余裕的战斗中,应该尽量杀得好看点。

“报告,我等讨论后觉得,用这两个大家伙最有效省事。”

“辛苦了。”克鲁索代替上司慰勉。立下大功的四人长着一模一样的姣好面容,竟是四胞胎,而且清一色是不到二十的女性。其中一人收起虫卵,笑嘻嘻地道:“元帅,要不要我帮你贴张清心咒啊?”

“不用。”拉克西丝瞪了她一眼,朝心腹挥挥手,“走吧,克鲁索。”

“我们呢?”四胞胎异口同声。

“善后。”

这个善后也很有门道,最方便利索的善后方法是一把火烧了现场,但对总神殿不能如此,于是她们推倒神像,刮掉金箔,搜掠一切值钱的物品,消灭所有的人证,制造出执法教团卷财物潜逃的假象。

8:17,轮到换班的几个士兵找不到对象,跑去报告上司。以认真和嗓门大闻名的第一军团长达夫克闻言大怒,亲自揪出一批偷懒的部下,连同别的团的成员一起教训,但是惩罚就不能施连坐刑了,当即大吼一声:“你们的上司呢?”

“布…布鲁诺团长上白石大街了,还没回来。”一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另一个呢?在哪个女人的床上?”

“瑞森团长说,今晚要去夜露馆。”

夜露馆是娼馆的名字,也是正常男子的达夫克一听就想起来,气得咬牙切齿。在风纪日趋败坏的圣骑士团,他是罕见的铁汉。严谨、正直、自律,却因为出生军人世家,思想顽固愚忠,重视门第和上下级关系,团里的口碑不如另两位贪杯**的团长好。

“叫他们回来!好好收拾这帮兔崽子!”

“哎呀,不用急,马上你就会和他们相会了。”

轻佻的声音紧接着雷霆怒吼,随之出现的男子身材壮实,略微下垂的眼角看起来有些流气,气质像佣兵,却穿着正规军的服饰。达夫克瞠目:“拉蒙,你这**来这里干什么?”

“喂喂,好歹你我同是军团长,这样称呼同级不太好吧。”

“哼,抓着女人裙摆往上爬的家伙。”达夫克嗤之以鼻。拉蒙笑嘻嘻的不以为意:“女人的裙摆香得紧呐,抓着臭男人裤腰沾沾自喜的你,才让人难以理解。”达夫克当场气歪了脸:“无耻!”

“你看过有廉耻的**吗?好了,不跟你废话。”拉蒙做了个手势,埋伏完毕的弓箭手显出身形,锐利的箭头在雨夜里格外森冷慑人,“——你是要乖乖投降?还是变成坑坑洼洼的尸体?”

8:59,中央军指挥卡纳尔终于得知异常,派出探子后,他委决不下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中央军是俗称“军部走狗”的国防部队,在五城实则分裂的现在,性质变得相当复杂,闲职者大增,体制的落后拖沓导致执行的缓慢;加上派系林立,尽管待遇是所有部队中最好的,还是有名的外强中干,“背金壳的老乌龟”。也难怪卡纳尔的触角如此迟钝,决策如此顾虑重重。

这时,一个指点他迷津的人要求会面。

“韦罗尼卡将军。”

看到拜贴,卡纳尔不无意外。禁卫军和中央军是军部两大主力,驻扎地也都是王宫,平时少不免因为权限问题发生纠纷,彼此关系并不好,那么这种非常时刻,堂堂禁卫军统领亲自前来有何贵干?

被侍卫引进门的女郎高挑丰满,眼大唇厚,是男性最喜欢的美人类型,却面带寒霜,眉目凌厉,举手投足充满良好的礼仪教养,显然出身上流社会。事实上卡萨兰的高级军官,除了极少数特例,都是名门之后。

“卡纳尔大人,您想必也听说了,街上的骚动。”谢绝了咖啡,韦罗尼卡开门见山。

“是的,韦罗尼卡大人是想就处理一事和我商量吗?”

“不,我来是希望您不要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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