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历1038年雾之月10日·东城伊维尔伦·下界王宫——
随着清澈的液体注入白瓷茶杯,袅袅白烟扩散开来,大神官两手持杯递给桌后的主君。
“谢谢。”即使在翻阅情报,罗兰也不失礼貌。良久,他合上报告,眼神凝重。
“放心,大人,将军他们只是暂时失利,不会让海盗猖狂太久的。”身为罗兰的心腹,法利恩自然先整理了这些文件,再呈交上去。
“是拉克西丝。”
“啊!?”
“谢尔达的余孽没有这种能耐。”罗兰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头脑快速运转,“就不知道她是亲自出马,还是……嗯,她应该不至于这么轻率。”
法利恩冷静下来,道:“恕我直言,大人,以她的性格和作风,很有可能。”
“唔。”罗兰不置可否,“总之,最坏的打算也是她亲自下场搅和。呵呵,如果是这样,马尔亚姆就有苦头吃了。”
“您不派兵增援吗?”法利恩吃了一惊。
“现在还不到时间。何况,马尔亚姆不像外表那么好对付,拉克西丝若小瞧他,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罗兰对友人很有信心。法利恩不便反驳,走到窗边检查鸽笼,正好一只信鸽飞进来。他取下竹筒,转交给主君。
看完密报,罗兰久久不语。
从极细微的表情变化,法利恩看出对方是在为难,不禁好奇心大起。
“法利恩,备酒,我要去师父那里。”
“是。”大神官立刻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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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片淡紫色的花田,罗兰直接从窗子爬进卧室,大略整理了一下,走向对面的沙龙,看清室内的情景,愣在门口。
帕西斯侧对着他悬坐在半空,打成长辫的银发无风而动,雪色的长袍也微微鼓荡。围绕着他,水银色的光芒形成球形的魔法阵,不时变幻着符文和图案。无数青色的光点飞进他体内,同时打出更多的白色光球,散化成阵阵黑气,被结界壁吸收,迸射出条条青光,互相切割成点,继续融入青年的身体,如此周而反复,景色瑰丽而妖异。
罗兰没有进去,他虽然不是术士,也知道术士施法时是不能打扰的,而且帕西斯一定布了防御法术。
不一会儿,结界闪了几下,所有的光一齐消失。银发青年落回地上,递来诧异的目光:“哦呀,罗兰,今天早的嘛。”
“师父。”东城城主轻叹,“你至少应该关个门。”
“安啦,不是你这种水平,根本看不到我在干啥——快快,拿酒来。”帕西斯跳坐到椅子上,动作轻巧得像个没有体重的人。罗兰依言走近:“你在做什么?”
“进行死灵融合,就快成功了。”
“?”罗兰一头雾水地瞅着他。帕西斯扼要解释:“普通人即使学会死灵魔法也无法施展,因为人体不能承受冥界的力量,所以必须先改造身体。改造得越彻底,能接受的量就越大。”
“哦。”罗兰恍然大悟,在他对面坐下,“那师父应该改造得很辛苦了?”
“是啊!都怪那个瘟神!不过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突破了瓶颈!”
“恭喜。”罗兰微笑。帕西斯却狐疑地扫描他:“公事上遇到什么恼人的问题?说出来让师父听听。”罗兰呼吸一窒,在帕西斯面前他从不隐藏自身的情绪,被看穿并不奇怪,真正的冲击是对方的眼光,宛如实质,又冷中带魅;气质也有同样的变化,以前包围着他的药草清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酷似玫瑰的甜腻气息。
“怎么了?”帕西斯察觉他不自然的沉默,不解地问道。罗兰一脸无力:“你没事搽香水干嘛?”
“香水?我没搽啊。哦,是我刚刚磨的骨粉,忘了洗澡了,放心对活人没有影响。”
“还有……”罗兰难以启齿地咳了咳,“你好像变妖艳了。”本来这个词不适用于男人,但他实在找不出别的形容词。
“是吗?”帕西斯左看右看片刻,绽开无辜的笑容,“可能是死灵法师的通病吧。”
“才怪。我也见过其他的死灵法师,都是阴风惨惨让人望而却步,就你像朵喇叭花。”
“什么喇叭花!我踩死你!”帕西斯当真提足踩下去,当然,没有踩着。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罗兰笑着圆场,倒了杯酒给他,“我今天是有事找你,不过是你的事。”
“嗯?”帕西斯喝了口最喜欢的白兰地,皱起眉头,“他们?”
“是,遇上了船难,两个被我的部下搭救,那一位不在其中。”
帕西斯握着杯子一言不发。罗兰也不说话,一边喝酒,一边等待他的决定。
良久,帕西斯由衷感慨:“他们真是不太平。”
同感。罗兰在心里嘀咕。
“这酒不错,下次再带一瓶给我。”帕西斯状似悠闲地啜饮美酒。罗兰反而有些烦躁地眯起眼:“师父,你想去就去吧,不必强忍。”帕西斯镇定依旧,喝完半杯,才徐徐道:“罗兰,你想必知道,他是灵体。”
“呃…嗯。”
“那他就不会有事了。而他没事,剩下四个也肯定没事。”帕西斯把玩茶杯,神情始终淡然,“何况,就算我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未必能护得他周全,还是尽早成为死灵法师,保住他的元神,最最妥当。”
罗兰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帕西斯的决断非常正确,就因为正确,才不可思议。以肖恩对他的重要,他的大脑根本不可能这么冷静地思考。
年轻的伊维尔伦城主不知道,千年前,当少年以为最尊敬的师父死在英雄王的阴谋下,他也是硬生生吞下了仇恨,以惊人的意志策划复仇,并且跪在仇人面前,发誓效忠。
[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无懈可击的笑容,无懈可击的誓言。
忍,只有忍,即使心被撕裂,灵魂被业火焚烧。
隐忍,早已化为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骨血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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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灼烧似的火烫,意识被高温蒸发,维烈在这样的状态中迷失了几个日夜,突然一道警讯闪过脑海,他猛地一震,精灵之眼映出一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容。
“肖恩……”他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维烈,你醒了?”棕发青年满脸喜色,放在他胸口的左手顺势抬起,触摸他的额头,“太好了,退烧了。”
因为精灵之眼被拨到一边,视野也一阵歪斜,魔界宰相差点又晕过去。
“维烈醒了!?”刚散步回来的莎莉耶闻言扑到床边。维烈扶正法器,朝她微笑:“嗯。”
“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几天?四天,四天耶!我和肖恩都快急死了!”
“对不…咳咳。”说到一半,嗓子干涩,维烈连连咳嗽。肖恩和莎莉耶不约而同地看向床头柜,一只空空如也的水杯陈列在那儿。
“抱歉抱歉,我再去倒!”肖恩连忙拿着水瓶冲出去。
“真是的,我走时还有水呢。”抱怨了一句,莎莉耶转向病人,诧异地眨眨眼,“怎么了,维烈?抓着胸口,这里疼么?”
“不…不是。”黑发青年略带不安地注视友人离去的方向。
是错觉吗?刚刚肖恩……按着我的魔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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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世界,是令人窒息的沉闷。
“我好无聊哦,希莉丝!”
“那就去打死人骨头玩,别来烦我。”
说着,红发少女全神贯注地用尖石划着复杂的图案,搜索脑中的记忆。四天了,她一直在做这个枯燥的工作。魔法和武技都没用,她只能冀望于大规模的结界术。幸好这方面的知识还算丰富,问题是如何发动。
不到最后关头,她决不放弃。
昭霆沉默下来,看着她画了一会儿,道:“如果能成功就好了。”希莉丝手指一顿,叹道:“是啊。”
被囚禁在这种地方,饶是她们俩都胆子大神经粗,也不免心惶惶然。
这时,一个优雅而清冷的女声响起:“我送饭来。”
希莉丝立刻跳起来,和昭霆一起摆出如临大敌的姿势,直到对上来者平静无波的眼神,才恢复自然的站姿,生硬地打了声招呼:“埃娃。”
这个名字,是她们四次偷袭未果,不得已休战后问出来的。
埃娃点点头,将一只竹篮放在脚边。里面都是些海产,但荤素搭配得很均匀,看得出烹饪者细腻体贴的心思。两人嘴唇微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她们知道埃娃人不坏,不然不会送饭,当初也不会出手救人。冷漠的外表应该是环境造就,与本性无关,但以她们的立场,实在无法坦率地道谢。
海精灵等了片刻,见她们没有攀谈的意思,眉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落寞,转身离去。两个少女对视一眼,蹲下来翻找篮子。
“又是鱼!我想吃香喷喷的猪肉!”昭霆失望地大叫。希莉丝呵斥:“有得吃就不错了。”她比同伴了解海精灵,和陆上的同族一样,这种生物只吃素,埃娃肯料理荤菜给她们吃,已经是很给面子。
昭霆往嘴里塞了颗鱼丸,蓦地瞪大眼:“海豚!海豚!”
“嗯?”希莉丝朝她指的方向看去,也露出惊喜之情,“真的!”
几只海豚用鼻子拱着结界壁,一直到她们靠近也没有离开,摇摇摆摆好像在表达善意。昭霆看得目不转睛:“好可爱!”
“是啊,可惜不能喂它们东西。”希莉丝遗憾地叹气。没多久,海豚们似乎觉得无趣了,纷纷游开,把两个少女留恋的视线抛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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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面上,一群海豚聚在船尾噗噗直叫,正给甲板上蜡的青年闻声探出头,嘴角上扬。
“肖恩,在跟海豚玩啊?”路过的水手笑着招呼。棕发青年应了一声:“嗯,麻烦你去拿点鲜鱼给我。”
“是是,你可真受欢迎。”
没有目送水手的背影,肖恩伸出左手,虚按在一只海豚的头上,下一秒,掌心浮现出青色的繁复花纹。仿佛得知了什么讯息,他收回手,笑了。
“原来,在海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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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阳一直在寻找和马尔亚姆单独会面的机会,可惜总是无法如愿,倒是他的副官经常在眼前晃来晃去。
这天,她终于在士官餐厅撞见目标,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去,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吃?”
“可以啊。”马尔亚姆大方地应允,比了个邀请的手势。第一眼他就看出面前的人是女孩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任何男子都不会拒绝一个姿色不差的异性。杨阳忐忑不安地坐下,无心进食,小声道:“那个,如果不打扰你吃饭——”
“你有话要问我是吧,尽管问好了。”
“嗯。”杨阳调整了一下呼吸,徐徐道来,“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十五年前是希鲁沙佣兵团的团长,而且曾经和一位名叫月舞者的少女有所接触……”
马尔亚姆的刀叉和碟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杨阳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这件事不方便在这里谈,你跟我来。”马尔亚姆拿起自己的餐点。杨阳正要跟上,几个士兵嘘道:“将军,不要乘机吃了人家哦。”
“去!我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吗!”
没有取笑意味的笑声响起,让杨阳稍微宽心了些。
东城将领的房间就和少女预想的差不多,拥有所有成年男子的毛病,整个空间只有一张床是干净的,看来几年的军队生活有磨掉少许佣兵的习惯,但是其他地方,就和猪窝没两样了。杨阳还差点一脚踩上几幅裸女画像,脸颊微红。
“对不起,对不起。”马尔亚姆只有比她更尴尬,急忙扫出一条通道,“你先在床上坐一会儿,我清理一下。”
“不用了,没关系的。”杨阳一笑,坦然坐下。她远比一般女孩达观,包容的范围就更广。比起神官的卧室,这里还整齐多了。何况,她挺喜欢这个鲁直的大个子。
马尔亚姆吁了口长气,找出茶杯倒了杯水给她,恢复正色:“有关月舞者的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对此杨阳早有一套说辞:“我的父辈是古董收藏家,一直希望得到一件宝物,无意间听说它就在月舞者手上,才委托我出来找。如果将军能告诉我月舞者的下落,感激不尽。”
“这么说你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东西?”马尔亚姆如释重负。杨阳一愣:“呃,是的。不过我对她本人也很好奇。”
“为什么?”言下又警觉起来。
“因为——”杨阳干咳两声,无限向往,“她是个美人。”
“美人啊……确实是大美人。”马尔亚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语气异常复杂。沉默半晌,他叹了一口和身材十分相符的气:“可惜,‘她’死了。”那个一舞天下醉的绝世佳丽,那个拿着萝卜和兰花努力告诉他名字的孩子,那个吃惊他求婚的哑女。
还是被他本人亲手埋葬的。
“死了!?”杨阳跳起来,心里充满了惊惋:天妒红颜,真的是天妒红颜啊!
“嗯,你到中城的雷坦尼领应该还找得到墓。大概……如果没坏的话。”说话间,马尔亚姆有点奇怪:当年罗兰埋起来的,就是他剪下的长发,舞衣和铃铛皮鼓之类的道具,难道里面有什么宝贝不成?
杨阳更加吃惊:“中城!?不是贵城吗?”马尔亚姆不疑有他,笑道:“我是后来才和大家一起搬来伊维尔伦,和他认识也是在中城。”杨阳心念电转:这下恐怕要改变行程了。不,等等,就算是为了找龙眠,盗墓这种事也太缺德了,何况是美人的香冢。而且,万一挖出来也找不到,岂不白跑一趟?
想到这里,她尽量委婉地道:“不好意思,将军,请您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把月舞者所有的遗物都埋了?毕竟,打扰死者很不礼貌。”被她一提醒,马尔亚姆也惊觉自己的冒失——墓里可是没有遗体的!一打开来,不就什么都穿邦了!当下有了主意,假装受教地点头:“嗯,你把宝物形容一下。”
“呃,其实我那位长辈对宝物的外形也不是很清楚,他看中的是上头一颗蓝宝石。”
“蓝宝石?”马尔亚姆脑中灵光一闪,脸色微变。见状,杨阳急切地追问:“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这个我没埋,在我家里。”幸好,没错到底。罗兰,为了打发奇怪的古董收藏家,就请贡献你的佩剑吧。再不行,城库里有蓝宝石装饰的宝物多得是,随便拿一样就是。
杨阳大喜:“能否割爱?当然,价钱我们可以商量!”
“哈哈,商量什么价钱,白送你好了,不过要等我回家一趟。”基于欺骗的补偿,马尔亚姆显得极为大方。
“那,非常感谢!”杨阳诚挚地深鞠一躬,鞠得对方越发心虚。
从房间出来时,黑发少女的心情极好,哼着小曲走上甲板,正想把这个消息拿去跟耶拉姆分享,远远望见一道红影飞来:“小姆!”
“主人,我找到肖恩先生他们了。”
“真的!?”杨阳惊喜万分,差点跳起来拥抱它,连声问道,“他们都在吧?好不好?有没有受伤?”
“这个……”火凤凰踌躇不语。杨阳会意,比了个手势:“我们回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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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慎地布下隔音结界,让变成麻雀大小的菲尼克斯站到窗台上,杨阳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和半躺在床上的耶拉姆一起等待它的叙述。
“魔界宰相和莎莉耶小姐平安无事,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不在,但肖恩先生说已经找到她们了。”
杨阳和耶拉姆松了口长气,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大眼瞪小眼:“只是,希莉丝小姐和昭霆小姐困在海底,肖恩先生他们困在海盗船上。”
“海盗船!?”
“困在海底!什么意思?”
两张嘴两个问题,以至菲尼克斯不知该先回答哪一个。杨阳回过神,指指师兄。
“肖恩先生说他也不清楚,不过他会设法搭救,麻烦的是他这边。指挥海盗船的似乎是相当有来头的人物,几乎不可能从她的眼皮底下溜走,你们也差不多,所以要制造机会。”
耶拉姆微微蹙眉,神色有些焦躁。瞥见他的表情,同样盘旋在杨阳心底的违合感化作言语冲口而出:“小姆,他就说了这些话?”菲尼克斯一怔:“啊?不止……”
“他有没有说昭霆和希莉丝的情况?人在水里怎么能活!”耶拉姆抢先道。
“我也不知道,他就说不清楚。”菲尼克斯不满他的打断。无论名字多可爱,它是拥有高贵自尊的龙之眷族,容不得一个人类小辈在眼前放肆。杨阳见状连忙打圆场:“小姆,以肖恩的性格,至少应该托你带两声安慰,所以我们才奇怪——他当时是不是不方便多说?”
“是的,其实是他先看见我。海盗船设了隐蔽法术,我只感觉到魔力波动,在上头绕圈子,然后一枚光弹打过来,力量非常强。我听到肖恩先生叫它是我认识的,另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拿出证据,肖恩先生就冲我喊……”说到这里,菲尼克斯顿了顿,因为当时肖恩喊的是:“你是小姆吧,杨阳的宠物?”
宠物!虽然它由衷喜欢这个让王重新振作的人类少女,也甘愿做她的下仆,但宠物这个称呼实在太屈辱了,使它对肖恩的印象大打折扣,哪怕这是他的无心之言。
“原来如此,肖恩好像被海盗俘虏了。”杨阳恍然大悟。耶拉姆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嗯,我下去后,肖恩先生又跟那个独眼的女海盗吵了一会儿,正确的说是对方纠缠他,肖恩先生根本不理会。他抱着我跑到一间储藏室一样的房间,布下结界,问我你们在哪儿,我详细告诉他你们的处境。他想了想,要我带回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
“把海盗船的位置透露给东城的海军,当然不是直接透露,是向他们求援。但是海军的指挥有可能不管人质(杨阳插口:这倒不会)……嗯,肖恩先生也说可能性很小,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而且即使平安获救,也一定会被查问,甚至带回东城首都,卷入麻烦的事态,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让海盗和海军都没空管我们,没法追击。”菲尼克斯歇了一口气,续道,“他说海盗头子很精明,会跟踪我,所以我们的位置已经暴露了。但海军指挥也不是笨蛋,只要我们在适当时机告诉他,十有九会化劣势为优势,计算出海盗的攻击路线先下手为强,或者用诱饵作战,总之会正面冲突,到时我们就可以趁乱离开。”
杨阳和耶拉姆面面相觑,张口结舌。告密他们倒不反对,反正海盗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对身为恩人的东城海军设计,害他们和敌人拼得两败俱伤,会不会太过分了?
“那个…小姆,这个计策真的是肖恩想出来的?”
“他说是莎莉耶小姐想的,他只是再润色一下。”
“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程度。”耶拉姆感叹。杨阳却敛眉沉吟,有点怀疑:这个计划狠毒归狠毒,但十分老辣,不符合莎莉耶的年龄,莫非是出自维烈的脑袋瓜?
看出两人的迟疑,菲尼克斯道:“我倒是很赞成肖恩先生的意见,这样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而且海军的兵力占多数,即使正面冲突也足以立于不败之地。”杨阳和耶拉姆顿时释怀,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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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克西丝非常焦躁,从昨晚起。
她很清楚这种不明原因的焦躁来自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却不知道警告的具体内容。
“心情不好?”服侍她多年的克鲁索嗅出火药味,关怀地问道。
“糟透了!”
“你的开心果在那边,可以拿他稍微调剂一下,但不能过火。”
“没胃口!”拉克西丝不假思索地道,震了震,隐约捕捉到什么,突然瞪大眼,喊道,“下面的笨蛋闪开!”
参谋长顺着她面朝的方向看去,只见主桅摇摇欲坠,整面厚重的帆布飞快地往下滑,声势浩大。当下飞扑而出,她的上司动作更快,一手放出风炮打飞“下面的笨蛋”,另一只手连用减重魔法,希望不巧砸到也不致丧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断裂的绳索不偏不倚抽中还没从风炮的冲击中回过神的人,立刻栽倒在地,似乎失去了意识。
“肖恩!”
被这一连串变故骇呆的众人急忙围上去。
“唔……”棕发青年在嘈杂声中悠悠醒转,只觉眼冒金星,后背痛得像要裂开,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一阵粗鲁的摇晃和熟悉的大骂让他的神智顷刻回笼:“白痴!笨蛋!你那一身武艺都喂鱼了啊?连这么慢的攻击也躲不过!”
“女魔头!”肖恩猛然睁眼,惊恐地大叫。
“嗯?”拉克西丝眼神一亮,咧开阴险却快活的笑容,原本抓着他领口的手改为捏住他的脸颊,“竟敢叫主人女魔头,你想必有受罚的觉悟了,奴隶。”
“好痛好痛,放手……”
“哼哼哼,我偏不放。”拉克西丝继续使劲,感觉手下的触感虽不及诺因水嫩幼滑,弹性却更足,也算极品了。
肖恩气急败坏地反攻,他可以任杨阳和希莉丝玩他的脸,但决不包括这个女魔头!
“啊——你好大的胆子!”
“礼尚往来!”
“喂,可以停止了吧?”最后是克鲁索看不过去出声,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摆脱了女魔头的魔爪,肖恩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什么时候变成白天了?”
“本来就白天,你昏头了!”一人笑骂,和同僚一起七手八脚架起他,抬去客房休息。拉克西丝揉着脸颊起身,咕哝了一阵,发觉心里的阴云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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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底幽境——
由天然的珍珠石和珊瑚筑成的宫殿里走出一个优美的身影,墨绿色的长发仿佛水草般柔软地飘动,手里拿着竹篮,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对身外事毫无感触。
“埃娃。”
唤住她的是个看来年龄稍大的海精灵,一样颜色的波浪卷发,眼底有着淡淡的心疼和不苟同:“又要去见那两个陆上人了?就不能不管她们吗?”
“她们已经对我友善一点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友善又怎么样,她们是陆上人,终究不会接纳你的。”
埃娃沉默片刻,道:“对不起,妈妈。”语毕,转身离去。目送她的背影,精灵女子幽幽叹息:这个寂寞而好奇的孩子,总是渴望接触那片遥远的陆地,到底要吃几次亏才会学乖?
摆脱了母亲,埃娃穿过覆盖王宫的膜状结界,投入冰冷的海水,流畅地游着。虽然脸上依旧没有明显的表情,但她的内心的确可以用欢欣鼓舞形容。
打小时起,她就和冷漠的同族处不来,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从而对充满变化的陆上非常感兴趣,经常靠近岸边。后来被母亲发现,三令五申,才打消了冒失的念头,改为搭救遇难者。可是人类的男性一见她就露出不轨的企图,女性多半歇斯底里,很少谈得拢,即使谈拢了,时候一长,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拿她出气。久而久之,她心冷了,失望了,不再时不时游到海上,救也只救同性。而这次救的两个,给她的感觉很好。
希望今晚她们会多跟我说两句话。
漾开微笑,她加快速度,突然察觉周围的水流有变,转移视线,看到两头虎鲨游来。和俗称人鱼的水族一样,海精灵是所有海中生物的朋友,因此她放心地任它们接近,还伸手抚摸那乌黑的鳍。
利牙一闪,虎鲨咬下她胸口的肉。在反应过来之前,埃娃已然毙命。两头鲨鱼动作飞快,转眼将她撕成一具骨骸,弥漫开来的鲜血和着篮里的食物,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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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冷月如钩。
开门声响,棕发青年步履轻柔地离开客房,边走边解开发带,状似不耐地拨弄睡乱的长发,另一只手在胸前划了个魔法阵。微光忽闪,归于静寂。
果然,没人监视了。满意一笑,他垂下手,心道:那个海盗头子还挺敏锐。不过再敏锐,再多疑,只要那小子一出马,警戒心一律自动瓦解。
来到甲板,他吹了会儿清新的海风,走向船尾。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聚在他周围,越来越浓,阻隔了气息和声音,使得了望的士兵压根没发现。
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端,他毫不意外地探出身,迎接破水而出的下仆。
染成鲜红的尖牙间,一个白色的东西闪烁着凄冷的光辉。
“这是……”饶是他生性冷静,也不禁惊噫了一声,“精灵的骨骸!”
小心翼翼地捡起断骨,他慰劳地拍拍对方,即使那冰冷的皮肤已没有触觉。
再来怎么做呢?这么有价值的棋子,只用来救那两个丫头太可惜了。
俯视微波荡漾的海面,他若有所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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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吃晚饭,昭霆睡得不深,当听到异响时,比同伴更快警醒过来。
“谁?”
回应她的是压抑的静默,跟着爬起的希莉丝借着头顶的夜明珠看清来人,松了口气:“埃娃……什么事?这么晚了。”话音未落,她想起这是海底,也许已经早上了也未可知。
海精灵仿佛一尊雕像般伫立着,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不知为何,昭霆和希莉丝相继打了个寒颤。
“收拾一下,我送你们走。”
突来的喜讯冲走了莫名的惧意,两个少女异口同声:“你放我们走!?”
“宫里发生了一点事,再不走你们会丧命。”埃娃笼统地道。两人根本无心听她解释,快手快脚地整理好衣物。而埃娃也料到会这样,二话不说合起手施法,不一会儿,一个水球似的结界将三人包起来,缓缓上升。
昭霆兴奋地趴在壁面上,急得直跺脚。希莉丝犹豫片刻,道:“那个,你这么做,会不会被其他海精灵处罚?”埃娃神色漠然:“这我自己会解决。”
“哦。”接不下去的希莉丝很是尴尬,半晌,还是小声道,“谢谢你。”
“……”海精灵微微一震,脸上浮起异色,随即被死寂的表情遮盖。习惯了她的冷淡,也区分不出其中的区别,红发少女不以为意,转过头,和同伴一起兴致勃勃地观看海里的景象。
过了好像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结界终于浮出水面,两个人类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