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隐捷敏亚军真的退兵后,诺因才跳下马,携同两个心腹走向两军交战的小山丘。梅莲可也在四璧之一的芙瑞尔的扶持下,迎上前来。
“诺因城主,对你的及时援助,梅迪上下同感大恩。”
经过一夜的恶战,又被迫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梅莲可已是心力交瘁,怎么也无法掩饰露骨的疲惫,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竭力展现出符合一城之主的昂然气魄,不卑不亢地表示谢意。
诺因却对她的自虐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皱眉道:“梅莲可城主不必客气,我们本来就是多年的老战友。你看起来也很累了,就去休息一下,善后交给我的人来处理。”说着挥手叫出几个卫兵,将想要推辞却无力反抗的两人半押半扶地带了下去。不等诺因再有什么动作,军务长雷瑟克·尤耶就机警地出列,留下部份人在主君身边,带领剩下的人朝尸横遍野的河畔走去。
“诺因哥哥,我们要做什么呢?”露蒂丝注视和南城将领凯伊一起指挥部属整理战场的兄长,询问身旁的黑发青年。诺因不答反问:“你想做什么?”
“我想睡觉…不,洗澡!这几天尽是赶路,可把我累坏了!”少女嘟起嘴抱怨。听见这么娇纵的话,附近的士兵,包括宫廷术士长在内,都暗暗摇头。诺因的回应却令他们差点跌下马来:“嗯,我也是,走吧,去睡觉。”
“人家想先洗澡啦!”
诺因驱策座骑前进,头也不回地道:“那边不是有条河?”露蒂丝哇哇大叫:“拜托!河里都是血,还有那么多尸体,叫我怎么洗!还有,难道要我光天化日……”
“殿下!”
吉西安第一个反应过来,策马追上主君,还没等他开口数落,诺因就回过头发号施令:“你和你的术士团治疗伤兵,火化死者。别忘了把那十一个老妖妇揪出来,可以省很多力气。”
“殿……”
“还有,叫两个人死守住我帐篷,不管有什么紧急军情,一律回绝!如有违者,以叛国罪绞首!”
“……是。”年轻的术士长认命地答应,因为他看见主子两眼射出嗜血的红光,这是他情绪失控的前兆,再不乖乖听命,难保他也不会被“喀嚓”。
目送黑发青年的背影,吉西安摇头叹息:“也许是考虑跳槽的时候了,这份薪水实在不好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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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后,处理完后事的两人来到卡萨兰城主的帐前,守帐士兵正要说出帐篷主人那个可怕的御令,里头却传出清朗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守卫松了口气,忙掀开布帘,让两人弯腰入内。
诺因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悠闲地啜饮热茶,因为睡饱而显得神清气爽,和满身血污的两人呈现鲜明对比。凯伊却没有生气。一来早就习惯了诺因的任性;二来他是所有幸存的南城士兵的大恩人,怎么也不能对他无礼。
“坐。”简单的一字,却是诺因最高的待客礼仪。雷瑟克和凯伊于是拉过帐内仅剩的两张椅子,相继坐下。诺因注视后者,问道:“卡特呢?怎么不见他人,阵亡了?”
凯伊的表情极为苦涩:“没有,但也好不到哪去,他失去了一条左臂。虽然经过高阶祭司们处理,性命是保住了,可是他以后也没办法再使用他那把双手大剑了。”言下之意是:这位同僚作为战士的人生是彻底完结了。
“哦。”诺因蓝紫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惋惜,他一向认为卡特是四璧里最有能力的一位,他这一垮,无疑令梅迪军雪上加霜,连带他也遭殃。
“是谁砍的?”
“除了那票狗强盗的头儿,还有谁!”凯伊冲口道,发觉失态,忙垂下头,“抱歉,失礼了。”诺因还没答话,帐外传来熟悉的女性嗓音:“诺因城主,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
话音刚落,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就掀帘走进。经过睡眠,她脸上的疲意消褪不少,眉间却盘踞着驱之不散的阴云。她卸下了破碎的战袍,换上一件新的薄甲,看上去精神很多,凌乱的红发也整理妥当,重新盘起。一见她进帐,雷瑟克和凯伊不约而同地站起,让出自己的位子。
梅莲可理所当然坐在部下的座位上,摆摆手:“凯伊,辛苦你了,快下去休息吧,顺便去芙瑞尔那儿舀碗热汤。”
“是。”凯伊朝主君和诺因各行一礼,退了出去。诺因迫不及待地道:“梅莲可城主,你来得正好,我有一大堆事要很你商量。”
“我也是,不过你先问吧。”
“你们还剩多少兵力?”诺因也不客气,单刀直入。梅莲可不以为意,淡淡一笑:“这个问题,还是由雷瑟克军务长来回答吧,我一醒来就过来这里,刚刚也忘记为凯伊。”
雷瑟克没有主君那么厚脸皮,颇为尴尬地道:“加上重伤的士兵……还剩大概一半多。”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梅莲可还是露出压抑不住的苦涩之情,无意识地握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力道之大令指节泛白。诺因也深深皱眉,差点发出咋舌声。
“梅莲可城主,恕我直言,以你们目前的兵力,是绝无可能挡住敌人的。”
“我明白,所以,我打算率领大家退到威斯莱岭以东。”梅莲可终究是一城之主,几个喘息就恢复镇定,以凛然的口吻道,“希望诺因城主路上能够提供掩护。”她实在不想求助于人,但情势不容她坚守矜持。
诺因懒懒地道:“这是当然的,而且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愿闻其详。”
“把凡尔加平原烧了。”
梅莲可险些跳起来,惊骇地瞪着他。雷瑟克也一脸震惊。
“这个法子最简单也最实用。不但让西城的胜利化作泡影,又可以拖累其补给。我就不信贝姆特杀得了一百万的平民。”诺因一手撑颌,态度轻松自在,清朗的嗓音动听如乐音,却让人感到浸透骨髓的寒意,“而且,也省得你为怎么向城民交待伤脑筋了。你可以把罪名全推给西城,伪装成是他们的暴行,这样一来,舆论也会站在你这边,无论向哪一城讨援军,都轻而易举。”
“……”梅莲可死死盯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雷瑟克比较有经验,先一步回过神,连连摇头表示反对:“不行,殿下!这法子太残忍了!”
“你又来了。”诺因无奈地瞅他一眼,“收起无聊的烂好心,开动你的军事头脑想一想,我的方法是不是正确。而且,对那些割让地的百姓来说,沦为侵略者随时随地的屠杀对象,下场就比饿死好吗?长痛不如短痛,他们会肯的。”
“可是……”雷瑟克欲待再劝,梅莲可已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诺因,神情坚定,一如她铿锵有力的语调:“很抱歉,诺因城主,我不能同意这个提议。”
“哦?你是脑子否定,还是心否定?”诺因讽笑。梅莲可毫不动摇:“都有。首先,你的计策好虽好,却不适用南城,因为我还没招搅到能实行这样一个计划的部下;第二,我自己也无法赞同这种行为。那些百姓沦为敌城的奴隶,已是非常悲惨的事,如果将他们的家园也烧毁,这跟屠杀有什么分别!”
诺因很想问“让他们落到这种悲惨下场的人是谁”,好容易忍住。然而梅莲可已看出他心思,浮起由衷的苦笑。
“没错……造成他们今日不幸的罪魁祸首是我,所以,我更不能再加深他们的苦难!而且战败的责任全在于我,没道理让他们承受我的罪业!那种行为,是往自己的王冠抹脏的卑劣行为,我做不出来!”
诺因没有生气,他也知道那是卑鄙的行为,但那又如何?在他看来,梅莲可才是被愚蠢的道德和自尊束缚住,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不但救不了那些民众,也使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况。
“梅莲可城主,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诺因耐着性子劝说。
“不用了,我已打定主意。”梅莲可理了理披风,作势欲走,“诺因城主,您的恩情我永远铭记,只是咱们意见不合,恐怕没法谈下去了。您若不介意我不识好歹,就请依照先前的约定,护送我军退至威斯莱岭;若您要离开,我也不挽留,告辞!”语毕,掀开帐帘,大步离去。
“只有这种时候,才觉得她和希莉丝是母女。”诺因端起茶杯,自言自语,语气是讽刺而非赞扬。雷瑟克皱眉道:“殿下,现在和梅莲可城主翻脸,对卡萨兰和梅迪都是非常危险的!”诺因撇嘴:“我知道!所以,刚刚我不是一直在让她吗!是那女人自己又蠢又拗!”
“话不能这么说,殿下。”雷瑟克语重心长地道,“你的建议固然正确,却难以实行。梅莲可城主是位非常爱民又自尊心强烈的君主,你叫她怎么做得出那种事!”
“她做不出,我来做就好了嘛!又不是要她亲自点火,只要她点个头!”
“这跟梅莲可城主亲自点火,有何不同?”
诺因冷冷一笑:“当然不同。扮白脸的是她,双手染血的却是我。”
“殿下……”雷瑟克垂下肩膀,深深一叹。他没办法指责诺因。因为他的主君虽然冷酷狠辣,做过许多残忍的事,却从不假手他人,都是自己独个背负,所以,他才格外心疼。
“我明白了,殿下,但是,也请你不要责怪梅莲可城主。身为一名主君,只要还有一点仁慈在,都无法牺牲民众来保全自己。你想想,换作你处在她今日的立场上,你能同意这个计划,活活饿死自己的民众吗?”
“……不。”
许久,黑发青年别过头,吐出回应。军务长望着他的后脑勺,绽开了然的笑容,道:“殿下,你饿不饿?我去拿饭给你。”之所以这么说,是他认为诺因别过去的脸此刻一定是红通通的,得给他个台阶下。
“唔。”
雷瑟克立刻起身离开帐子。几乎在同时,诺因回首注视他一闪即逝的背影,脸上却没有红潮,流动的是一种极为奇异的表情。
“在重视的人面前掩饰本性,真的是很辛苦呢。”轻叹一声,年轻的城主垂下眼,抬手抚mo趴在桌上打盹的宠物。紫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帐中微微发光,益发显得妖异魔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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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治疗完最后一名重伤患,宫廷术士长松了口气,这才有空抹去额上的汗水。
“吉西安大人,喝碗热汤,休息一下吧。”一个医护兵递给他一碗热腾腾的草菇汤,语气关怀而感激。吉西安给了她一个魅力十足的浅笑,接过道谢,眼角瞥见几具伤重不治的女兵被放在担架上抬出去,个个不是肚破肠流就是缺胳膊少腿。他面不改色地把碗举到唇边,专注品尝:“嗯,真是好味道。”其他术士团的成员朝他投以钦佩的视线,铁青着脸移开自己的汤碗。
这时,外头传来骚动声,似乎是女性的喝骂。吉西安放下喝到一半的碗,不悦地走出去:“喂,要吵到别的地方去吵,别打扰……”语尾嘎然而止,因为他看见一幕令他惊诧不已的景象。
一个绿衣少女被几名女兵拖出一个大帐篷,重重掼倒在地,手里的药箱也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不等她爬起,那几个女兵就夹头夹脑地踢过去,嘴上也尖刻地骂道:“谁要你假惺惺!有本事的话,让死去的人复活啊!光替轻伤的人包扎算什么!”
“……”吉西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出那个被当作沙包踹踢的少女就是在东城城主的婚礼上有一面之缘的南城满愿师柳轩风,而踢她的人是刚刚抬尸体出去的女兵。
“住手!”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女孩从远处奔近,一把扔开手里的木盆,想要阻止众人的暴行,却反而被架住。她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神使!”
“呸!去他的神使!”一个女兵停下动作,怒道,“如果她真是神使,为什么我们打输了?在开战前说我们稳赢的不是她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死去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伊莉娜无言以对。其他人受到刺激,踹得更加起劲。
“这是怎么回事?”几名跟着出帐的术士也傻眼了。吉西安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不能再让她们这样下去了。”语毕,他挥了挥法杖。包围住轩风的女兵只觉胸口一紧,不由自主地退开几步。定了定神,她们看清了施术者:“吉西安大人,你别插手!这件事和你无关!”
“只要是女性的事,都与我有关。”吉西安笑嘻嘻地道,安抚地挥挥手,“我不清楚事情经过,但你们这样也太难看了。不管怎样,她都是你们的同胞,又比你们小,以大欺小总是不对,有什么仇怨,等她长大再解决。”
“但是……”
“买我份面子,各位。”青年的笑容依旧温和,苍蓝色的眸子却射出慑人的魄力。众人一凛,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悻然散去。
“轩风小姐!”伊莉娜哭着扑向伤痕累累的主子,“呜呜……”但还没扑到人,就给吉西安拎住:“喂,你这么扑会把她撞死的。”
“怎么样,没事吧,站得起来吗?”将另一只手伸向少女,他用对待女性的一贯态度,作纯礼貌的招呼。
轩风没有握住他的手,独个爬起来,摇晃着喘了会儿粗气,用握拳的手擦拭沾满泥土的脸蛋,转向年轻的术士长:“放开她。”
沉静的语气,平板的表情,仿佛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然而吉西安清楚地看到那双棕黑色的眸子盛满深刻的悲伤,心一动,他下意识地松开手。
“轩风小姐……”受过教训,伊莉娜在千钧一发之际止住扑势,小心翼翼地扶住主子,瞥见她满身的伤,眼泪又扑蔌蔌往下掉。轩风温柔地抚mo她的秀发,眼睛直视面前的青年,却没有流露出以往看见美男子的迷醉神情。
“我不谢你,因为你并不想帮我,只是基于立场才出来制止。”轩风淡淡一笑,勾住侍女的肩膀,换回平常的俏皮口吻,“走吧,伊莉娜,轻点扶我。”
“呜……轩风小姐,她们——她们太过份了!”
“行了行了,我早就有觉悟了……哎哟,你倒是轻点!”
青年低下头,望见少女的足迹旁零星烙着浅浅的泪痕,回忆起那无声的悲泣眼神,刹那间,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情感掠过他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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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饭,诺因向梅莲可借来几张地图,坐在帐里研究,思索西城的未来动向。变成人形的雷奇跪在他脚边玩着一团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旧毛线。
许久,青年推开手边一大堆东西,唤道:“来人。”一名守卫应声走进,等候指示。
“叫雷瑟克和沙里西恩进来。”
守卫应了声,转身奔出。诺因刚把注意力调回桌上,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稚嫩嗓音:“求求你,让我见诺因大人!”
“喂,小丫头,诺因殿下是什么人,你想见就见得到的,快走快走。”
“守卫大哥,求求你,我有急事。”
“卡修,让她进来。”诺因想起声音的主人,扬声下令。不一会儿,布帘掀开,走进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少女,金褐色的娃娃头戴着白色的蕾丝头箍。她像一头害羞的小鹿一样双手藏在裙摆里,战战兢兢地站在角落,灰绿色的眸子闪着感激的光芒,弯腰朝他行礼:“诺因大人。”
“半年不见了,伊莉娜,这回又有什么事要我帮忙?”诺因轻笑,看着小侍女的眼神不若平日冰寒,流动着少见的温暖,“是不是梅莲可城主也给你找了个蠢货对象,你想趁机跟你主子双宿双fei?”
伊莉娜满脸通红,连连摇头。诺因换了个坐姿:“哦,那是什么事?”
“我,我想求你救轩风小姐。”伊莉娜颤声道。诺因蹙眉:“柳轩风?她怎么了?”伊莉娜眼眶一红,强忍哭意:“好多人说要把她烧死,幸好吉西安大人事先把中午的事汇报给大人,她派了一队人守在轩风小姐的帐子外面,不然暴动的人早就冲进去把她打死了……”
诺因听得一头雾水,出声喊停:“等等,等等,你说的这是什么啊!柳轩风不是你们的满愿师,怎么还有人对她要打要烧?”
“因为她们说轩风小姐是假冒的神使。”
“哦,牛皮拆穿了啊,我早知道纸包不住火。”诺因愉快地以指背敲打扶手,“嗯,这样一来,北东两城的满愿师也曝光了……不,不行,如果这件事闹大,等于当面给他们一个巴掌,罗兰·福斯恐怕会以此为借口前来讨伐……”
“诺因大人!”伊莉娜一脸受不了地喊。诺因回过神,瞅了她一眼,问道:“目前有多少人主张把她烧死?”
“几…几乎全军营的人。”
诺因咋舌,他并不是关心轩风的处境,而是如果把她当作假冒救世主的骗子处死,等于说其他四个来自同一世界的满愿师也是神棍,这么一来,失去满愿师的中西两城不会怎样,北东两城却会勃然大怒,以此为莫大的羞辱。就算罗兰和米利亚坦不想追究,迫于民众的压力和颜面也必须向南城声讨,这无疑会使局面恶化得更厉害。可是如今闹得这么凶,梅莲可想息事宁人也没办法。
“那个女人,怎么这么笨!区区一个满愿师也扮不好!”想到头痛处,诺因不禁破口大骂。
“不是的,不是轩风小姐的错!”伊莉娜握紧拳头,鼓起勇气说出真相,“是城主大人!她以为这次和西城的战斗我们赢定了,就叫轩风小姐在大家面前这么说,大家才会误会……轩风小姐一点错也没有!”说着,她忍不住哽咽,抬手抹去夺眶而出的泪水。
“原来如此。”诺因冷冷地道,“既然是这样,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伊莉娜不解,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你是说城主大人——”
“哼,没错,那个女人自命为大善人,连一般民众都不肯舍弃,更别提是因为她才倒霉的人了。”想起之前的事,诺因尖刻地讽刺了一句。伊莉娜完全没在听,心念电转:“可是,即使城主大人偷偷把轩风小姐救下来,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她势必得把她藏在一个隐密之地,甚至可能关她一辈子!”
“哦,我倒还没想到后面的,伊莉娜,你还是这么伶俐啊。”诺因赞道,丝毫没查觉女孩说这番话的用意,直到对上一双恳求的眸子。
“……伊莉娜,你认识我几年了?”
小侍女困惑地眨眨眼,但还是恭敬回答:“回诺因大人的话,好像是…六年?”诺因颌首:“嗯,你那时还不及我的腰高,却不像一般小鬼那么烦,所以我对你印象很深刻,也很有好感。”小侍女陡然睁大眼,满面飞红地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道:“诺、诺因大人……”不解风情的青年压根没发现自己随口一句话撩拨了少女的芳心,续道:“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
“……”小侍女垂下肩膀,神色十分沮丧,“我明白了,对不起,打扰你,诺因大人。”语毕,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听见诺因的声音:“等柳轩风被关起来后,你就到我身边来吧,我会跟梅莲可城主讲,你最近可以开始收拾行李。”
黑发青年问也不问当事人的意愿,径自做好安排。伊莉娜也没有出声反对,她知道拒绝也是没有用的,这就是诺因·史列兰·德修普——一个超级自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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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就是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9日,五万多名卡萨兰士兵在诺因的带领下,护送南城残军往平原东部退去。由于伤员众多,行军速度十分缓慢,到了傍晚才行了十里路。当夜,忍无可忍的卡萨兰城主和梅迪城主大吵一架,坚持要她把不能行走的伤兵丢下,威胁利诱什么手段都用尽了,最后还是军务长一句[不是把她们丢下,只是把她们装成平民,送去附近的村镇养伤,等伤好再让她们沿小路跟上大队],才搏得固执的女城主点头。宫廷术士长见状嘲讽道:[这回你总该明白什么叫说话的艺术了吧?]。诺因一言不发地请他吃了个爆栗,作为回答。
为了确定西城是否追来,18日下午诺因就派出手下最精锐的探子四处命令当地的居民警戒,在最段时间里建立了一个暗哨群,俐落的手腕令梅莲可也不得不暗暗佩服。
南城战败的消息当天就传遍了整座平原,引起很大的骚动,但当诺因要求居民监视西城,掩护己军撤离时,那些已沦为敌城俎肉的民众还是默默答应,自动自发地配合,从中可看出梅莲可是个深得人心的君主。直到此刻,诺因才稍稍改变了先前的看法,尽管他还是认为自己的建议最正确。
抛掉了负重,两军的脚程加快许多,不到两天就越过凡尔加平原的另一条大河威斯莱河。诺因三天前研究过地图,得知这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湿地,是相当理想的防御地点,可以凭借少量兵力轻松挡住西城的大军,因此让沙里西恩带领精兵团先回去米亚古要塞,以备西城偷袭。正如贝姆特总是评价他”凶残卑鄙“,诺因同样不低估这位宿敌的狡滑。
翻过威斯莱岭后,众人明白今夜是连日来第一个不用担惊受怕的夜晚,最危险的时段已经过去了,于是除了巡逻的人,梅迪的士兵都早早进入梦乡。但几乎所有的卡萨兰将兵都选择了另一种放松方式——喝酒。本来是有不少人想去妓馆,可惜梅迪城是全世界唯一没有妓馆的城市,妓男院倒是有,不过除非有不正常的性向,不然没有人会去光顾。
[青色风铃]是亚梅拉镇最大最高档的酒店,所以聚集在这里的都是职位比较高的军人,其中包括了外界誉为[王国双翼]的男子。
“殿下真是没药救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去书店淘书,我看他干脆和书结婚算了。”吉西安仰头喝了口红酒,因为找不到夜伴,他现在的心情极端恶劣,连主君也攻歼起来。
雷瑟克白了他一眼:“你也是,这种时候还有闲情勾三搭四,活该碰壁!”这句话触到了对方心里的痛,吉西安忍不住大大叹了口气:“唉,为什么南城的女性都这么保守呢?这样无趣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胡说八道。好女人就该洁身自好。”
“难道我以前交往的全是坏女人?”
“不是坏女人,是被你这无耻之徒欺骗的可怜人。”
吉西安不悦地瞪着对方,反将一军:“我又不是你,心里的圣殿住了一位美女,可以无视身体的自然需求。”雷瑟克差点捏不住手里的杯子,脸涨得通红,嘴巴一张一合,正想说什么,吉西安一口打断:“别白费力气了!咱们都认识几年了,你以为可以瞒过我!”
“……千万不要告诉殿下。”
“哼哼。”吉西安双手环胸,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雷瑟克会意:“多少?”
“看在咱们的交情份上,我给你打九折。”财务部长比出三个指头,“这个数。”军务长不抱希望地问道:“三十?”
“想得美!三万!”
“三万!你吸血鬼啊!”雷瑟克狂喊。吉西安不在意地道:“不给拉倒。”雷瑟克垂下肩膀:“好,我给,但你也要遵守诺言。”
“废话。”吉西安瞄了眼哀声叹气的好友,敛去嬉笑,换上关怀的神情,“喂,你打算怎么办?”雷瑟克不解:“什么怎么办?”吉西安皱眉:“别装傻,我不信你从没想过告白。难道你真想一辈子隐藏这份心意,只要远远看着她,守着她就满足了?”
雷瑟克沉默片刻,露出宁和的笑容:“没错,只要能够永远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我以前以为你只是情痴,原来你已经修炼成情圣了。”
“少啰唆,我不来管你,你也别来干涉我的生活方式。”雷瑟克知道向这个花心的友人解释也是白搭,干脆早点打住,不想对方一脸诡异地看了他半晌,吐出一个令他喷酒的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
“你干嘛?”吉西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先是跑到店外仰头看天,再奔回来抓起自己的酒杯上下检查,“你吃错药啦!”
“你才吃错药!”雷瑟克丢下酒杯,“奇怪,外面也没有下红雨,对了!”他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吉西安一脸怃然地拍开:“只不过随口问你个问题,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雷瑟克咋舌:“废话!竟然能从某个没血没泪没心没肝的吸血鬼口中听见那样一个问题,这不值得大惊小怪还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我只不过随口问问你!”吉西安受不了地喊,瞥见店里的其他人射来好奇的视线,忙肃容正坐。
雷瑟克狐疑地盯着他:“真的?”吉西安别开眼:“不信就算了!”
“别这样。”雷瑟克坐回原位,热络地拍打他的肩,“喜欢一个人是好事, 没必要害羞,你什么时候也和殿下一样憋扭了?”吉西安呛了一记,狠狠瞪视他,心道:搞了半天这家伙还是不相信!
“好好,玩笑就开到这里。”从友人的眼神看出再玩下去会出人命,雷瑟克举起双臂表示投降,笑道,“不过,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定定心心喜欢上一个人。”这也是为了他思慕之人的广大同胞着想。
吉西安不以为然地喝了口酒:“然后像你一样进不得退不得?才不要!”雷瑟克摇头叹息,明白劝说无用,但他也不着急,身为过来人的他再清楚不过:当一个人缘份来了时,你再怎么躲也没用,吉西安不过是缘份还没到罢了。
“要不要再来瓶红酒?”
“不用,已经十二点了,再不去接殿下他明天早上会爬不起来。”
吉西安无奈地瞅着对方:“你干脆把他套上奶嘴,用育婴车推着走算了,雷瑟克。”但是数落完,他也掏出钱包,准备付帐,拉开袋口的瞬间,他怔了怔。
“怎么了?”军务长查觉他的异样,关怀地问,随即反应过来,“如果又想用钱被人扒了这种谎话骗我代付,休想!”财务部长瞪了他一眼:“既然今天我已经向你要了三万块,就不会再榨骗,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真是太感谢了!那你干嘛对着钱包发愣?”
“因为钱多了。”
“啥!?”雷瑟克目瞪口呆。吉西安翻动钱包:“没错,多了五枚银币。”雷瑟克知道这个友人绝不会把钱数错,略一思忖,有了答案:“是你的仰慕者干的吧。能偷到你视之如命的钱包,一定是位身手高明的女盗贼。”唉,又一只不幸的羔羊。
吉西安拉上袋口,郑重颌首:“我也这么认为。好!决定了!这么好的女人我一定要找出来热情追求她!”雷瑟克冷冷斜睨他:“然后叫她去王宫盗宝献给你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