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坚、孙贲叔侄二人骑在马上且谈且行,不久后就看到了臧家庄园门口的一对正在施工的二出阙楼。所谓“二出阙”,乃是主阙与次阙构成的复合式阙楼,在汉代,只有二千石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使用。不过,据孙坚所知,臧旻在做扬州刺史的时候就已经到这个级别了,现在才将阙门升格到相应的制式,可见其臧家行事之谨慎。而正站在阙门前的竹架上凿刻斗拱细部的臧家雕工则远远看到了二孙骑马而来。他立即大喊:“来人是不是盐渎孙县丞?”
“正是!”孙坚亦大喊:“麻烦这位弟兄去向贵府小主人禀告!”
“哈哈哈哈!不用禀告,臧洪在此!”一声洪亮的声音在阙门后响起。尔后,一个身材高大的英俊少年便立即出现在二孙面前。此人正是匈奴中郎将臧旻之子臧洪臧子源。原来他一直就等在阙楼后面,刚才只是因为阙楼主体建筑的遮挡,才不为孙坚叔侄所见。
孙坚心中颇为感动。这么热的天,臧洪明明可以躲在宅中,却远远地在庄园入口等候自己,可见自己这个小小县丞在臧家人心中的份量。与孙坚不同的是,孙贲今日是第一次看到臧洪,颇为惊讶于他几乎不输给自家叔父的个头,上下直打量他。
二孙立即下马要给臧洪下肃礼,却立即被臧洪拦住:“孙县丞,这哪里使得!”
“子源现在是朝廷钦定的童子郎,已非黔首!你现在又有孝廉的名头,估计不日就会被朝廷委任为某县县令!我区区一个县丞,自当下拜!”孙坚恭维道。
臧洪也立即回道:“我臧子源只是依仗家父寸功,坐享其成而已!现在天下纷乱,像孙县丞这样的将才或许才更有前程!再说,孙丞比子源年长,现在的官俸也不在子源之下,怎好让孙丞委屈下拜!”
孙贲年龄还是太小,不是太理解这些官场客套的意义,立即在一边没大没小地插嘴道:“臧大哥说得有道理,其实你们两个现在基本算平级的。要么也就不要互相称官职了,就互称表字吧!”
孙坚狠狠瞪了侄子一眼,刚想申斥,不料臧洪却不介意地把孙贲拉了过来:“我称孙丞为文台,孙丞称我为子源,这都好说。但我又该怎么叫你呢?你有表字吗?”
臧洪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在汉代,表字一般要到成年冠礼之后才能向亲友宣布,而孙贲显然没成年。不过,孙贲对此问题也毫无怯色,大声回道:“我有表字!我字伯阳!”
看到臧洪略为诧异的表情,孙坚回道:“孙贲是我长兄孙羌的孩子。羌哥早亡,临终前希望定下两个孩子的表字,所以这孙贲才早早有了表字。家父也顺便给我的小弟孙静也定了表字。吴郡富春蛮荒之地,布衣出身的人,冠礼之类的事情往往就简,子源别见笑啊!”
臧洪又一次哈哈大笑:“彼此彼此!其实我臧子源也尚未到举行冠礼的年龄。只是在洛阳太学读书时,很多同学都喜欢用表字互称,我也就在家父的允许下先给自己起了个字。”他转头对孙贲笑笑:“我就加你伯阳小弟喽!”
“子源大哥!”孙贲意识到这样的称呼立即可以提升自己的身份,便欢快地应道。然后,他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反问臧洪:“子源大哥!你刚才说你在洛阳太学读书?!你现在才十六岁啊,你几岁去洛阳读书的?”
自我吹嘘的话当然不能让臧洪自家来说。孙坚马上抢答道:“小侄有所不知,你的子源大哥十四岁就去京都太学了,《齐诗》、《大夏侯尚书》、《颜氏春秋》这三门功课的成绩都非常优异,若没有臧中郎将在边疆的功劳,童子郎的功名也能稳稳考得。”
“既然在洛阳读书,子源大哥怎么能够回广陵呢?”孙贲还是改不了他好奇的毛病。
“哦,是这样!”臧洪回道:“家父去边关之后,家中有些私事需要打理,所以我向太学诸博士请假一年,暂住于此。三日后我就要重新启程回京都向朝廷谢恩了!”
孙坚又瞪了侄子一眼。其实孙坚从赵县令的嘴里已经知道了臧洪请假回家的真正原因。臧家与邻家有点地产纠葛,臧旻让长子回乡,就是为了让其与族人一起商量怎么应对这个难题。同时,京都政治气氛过于诡异,臧洪也颇为担心儿子被那些同情党人的太学生带上歪道,最终给臧家惹来祸患。而这些事情,又怎么能够与小孙贲说清楚呢?
孙贲从孙坚的眼神里大致领悟到了什么,立即换了个话题:“子源大哥!你们臧家的庄园好漂亮!好多桑树啊!”
“我们臧家还养了很多夏蚕呢!这些桑树就是为蚕准备的!”臧洪回道。
孙贲兴奋地跳了起来:“我爹早说了,春蚕好养,夏蚕难养,养夏蚕的都是高手!我要看蚕宝宝!”
“看蚕宝宝去!”臧洪一手牵着孙坚的手,一手牵着孙贲的手,兴冲冲地就往庄园深处走去,嘴里则吟唱着《诗经》里咏桑蚕的句子:“蚕月条桑,取彼斧斤。以伐远扬,猗彼女桑”。臧府的下人则牵过了孙家的两匹马,带去马厩去给其喂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