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吴帝国前传

慕容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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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景心嫣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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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破太平道海贼半月后的某个公务日,丑时。正在县衙办公的孙坚突然收到了私邮快马从吴郡富春送来的两尾鲤鱼,其中一条鱼的鱼嘴里还伸出两根用红头绳裹扎的竹简。他抽出一看,第一根竹简上还写了一首诗:

“信从远方来,遗君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孙坚笑了起来。他一眼看出了就是胡婵的字迹。她的字其实没有她人好看,隶体“鱼”字的四点水点得都有点不匀称。但恰恰是这种不经修饰的粗糙,却让孙坚感到心安。原来,这几天吴甄因为对孙坚背诺杀贼而不满,一直对他寡言少语。入夜后,孙坚在床上面对着娇妻的脊背发呆,满脑子想的却是远在吴郡的胡婵。他清楚,倘若当时胡婵就在自己身边,非但不会阻挠其杀贼,弄不好还会想出什么更毒的计策。而此刻的他重新看到胡婵的字迹,更是在其心中引发了对于她的相思。孙坚暗念:吴甄要是有一半胡婵的机灵劲就好了;同时,胡婵要是有吴甄一半的家产也好了……咳,要是两个女人都在我身边就好了……一个教我知礼仪,一个教我算利益。由此,我孙文台便可一直在官场游刃有余……

孙坚一边念叨着自己所牵挂的两个女人,一边又从鱼嘴里抽出了另一根竹简。而那字迹一看就是祖茂的:

“茂同真、静二兄合斩青州贼首级四百,郡守大悦,茂不日入徐。”

孙坚开心地用拳头砸了一下案几。祖茂看来已经彻底接受了孙坚将妹妹孙雯许配给徐真的安排,不再与他赌气了。不过孙坚心里也清楚:为了化解祖茂心里的疙瘩,徐真本人所花的心思恐怕是最大的。原来,徐真在庐江郡还有一个叫徐嫱的堂妹,年龄、相貌与气质都肖似于祖茂所心仪的孙雯。徐真便在自己与孙雯大婚之日,叫徐嫱也盛装来参加婚礼,以便让祖茂有机会认识自己的堂妹。而事情的发展亦果然不出徐真所料:祖茂立即对徐嫱魂不守舍,而徐真自己的婚礼结束后,祖家也便迅疾与徐家定下了婚约,茂、嫱亦在两家家长的主持下互换了生辰八字。此刻喜滋滋的祖茂又收到了孙坚要其入盐渎做县尉的邀请,自然也是一口答应。

孙坚笑眯眯地将两根竹简收好,立即吩咐仆从张顺将鲤鱼交给庖厨,烹饪后分给诸小吏当点心吃。处理了一些杂务后,时间一下子就到了酉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洒满全盐渎县。孙坚看到赵县令已经开溜回家了,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办公的隔间,去马厩牵出了朱雀马,归家去了。

骑在马背上的孙坚心里一边想着即将到来的与祖茂与胡婵的团聚,嘴里一边哼出了他刚学会的《安世房中歌》。老实说,孙坚的歌声并不美妙,也经常走调,但是今天唱出的几句,却字正腔圆,甚是深沉:

“大孝备矣,休德昭清。高张四县,乐充官庭。芬树羽林,云景杳冥。金支秀华,庶旄翠旌……”

唱着唱着,他还来劲了,声音大了起来:

“王侯秉德,其邻翼翼,显明昭式。清明鬯(读“唱”)矣,皇帝孝德。竟全大功,抚安四极……”

平心而论,这个“极”字其实非常难唱,需要压低脖子,用整个人的丹田气息将字送出唇齿,同时还要做到语音缭绕且不散神。若论这句唱词,全县唱得最好听的莫过于赵县令了,孙坚偷学了好几次才多少寻到点门道。不过,他就不信:他孙文台连太平道妖贼都不怕,竟然会被《安世房中歌》中的几句古奥唱词难倒。他就是要为自己争一口气,不想被徐州人视为只会打打杀杀的扬州武夫。

但唱着唱着,孙坚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停止了歌声。

原来,他没有看到吴景。平时他常与吴景一起归家,而今日因为看到了故人鱼书,过于兴奋,竟然把他给忘了。孙坚此刻有心回马再去县衙找他,却又觉得吴景很可能已经独自归家了,便在踟蹰稍许后继续前行。

到了丁家租给孙家的日字院落后,家仆立即将孙坚的坐骑牵走喂草,孙坚则一边脱去官服,摘下佩刀,一边小心翼翼地往院子另一头的吴甄的房间走去。他知道,吴甄的气还没有全消,与她说话还得多点小心。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心里对吴甄的敬重,更是因为怕她动了胎气,伤了肚子里的策儿。

但一进房门,孙坚就觉得气氛不对。几个服侍他的侍女个个神色慌张,好像家中出了什么大事。孙坚抓住了一个叫阿黄的胖丫鬟的胳膊,问道:“夫人还在生我的气?”

阿黄悄声对孙坚回道:“孙老爷,今日夫人是在生吴老爷的气。”

孙坚一听不由一惊。“吴老爷”指的当然是吴景。孙坚心中暗念:难道是这对姐弟闹别扭了?可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别扭好闹呢?一个是满脑子儒家礼教的大户小姐,一个是满肚子圣人之道的大户公子,又是一母所生,除了争辩“公羊学”之外,到底有什么事情可辩的呢?

想到这里,孙坚不由得心生好奇,加快脚步穿过了种着桃花与桑树的庭院。但还没走进吴甄的房间,就已经听到了她嚎啕大哭的声音。门外四五个仆人都不知所措,彼此交头接耳。突然门内又传出了铜镜摔在地上的声音,让气氛变得更为紧张。

孙坚眉头一皱。他从来没有见过温柔贤淑的妻子发这么大脾气,这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箭步上去,推门入内,却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原来,吴景竟然满头是血跪在吴甄面前,而吴甄则气得脸色苍白,云鬓散乱,嘴唇发白,手里还拿着一把环首剑,做出要砍吴景的样子!

孙坚大叫一声“放下!”,冲上前去就去夺吴甄的剑。这时吴景则顺势躲到孙坚身后,抱着他的腿,大叫道:“文台救我!阿姐要杀我啊!”

“你疯了啊!这是你弟弟啊!”孙坚大力夺过妻子的剑,心中暗自惊讶妻子暴怒时的臂力,同时更困惑于她今日的癫狂。

“夫君啊!这是我们吴家的事啊,你休要拦我!我家父母早亡,我做姐姐的就是他母亲!我今日就要杀了这个败坏门风的东西!”吴甄还不死心,用尽力气想把剑夺回。

“有话好好说!”孙坚将剑高高举起,让吴甄的双手够不着剑柄。同时,他回头大声问吴景:“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姐姐那么生气?”

可吴景竟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边大喊“文台救我!”,一边则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血迹。这时,孙坚注意到了脚边的铜镜上也有血迹,这才悟出吴景头上的伤口原来是刚才吴甄用铜镜砸出来的。

孙坚心头一沉。吴景只是喊救命却不说是为何,可见是闯了大祸,无法启齿。几种可能性迅速掠过孙坚的脑际。第一种可能性:吴景是不是杀了人,希望姐姐包庇,却为姐姐所不容呢?不!——孙坚暗自摇摇头——吴景绝非那种会滥杀无辜的人。前几日派他拿个火炬去烧海贼的尸体,其双手竟然吓得瑟瑟发抖,可见此人骨子里就是胆小。第二种可能性:他是不是贪污了盐税被姐姐发现了,要被姐姐告发呢?应该也不是。县里交给郡署金曹的盐税,全县官吏都有贪污,孙坚与吴景拿的份额算是少的,这一点吴甄也应当早就知道了,为何此刻突然发难呢?那么——

此刻,孙坚最不愿意想到的一种可能性浮现到了他的心头。是不是吴景与被朝廷通缉的某些党人有了瓜葛呢?今日早上,赵县令特别教人将京都送来的几份党人画像张贴于全县,还强调说若发现有包庇者,朝廷定会株连全族。而吴景这个人平时却恰恰老是爱咒骂阉党,褒扬党人。他会不会暗中收留了几个流窜到本县的通缉犯,由此给全家带来祸害呢?

想到这里,孙坚转过身,抓住了小舅子的衣襟,大叫起来:“奋起啊,你糊涂啊!现在包庇党人,全家都要掉脑袋啊!前些日臧旻大人还从边塞给我们送来书信,告诫我们不要介入所谓清流与宦官的争斗,安心做好县务,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天下就你一个是君子吗?就你一个懂正义,要你出风头吗?”

“这里有党人什么事!”吴甄立即抢过话头:“夫君,你不知道内情就别乱说。如果吴景真因为包庇党人被官府抓捕,那也是吴家的荣耀,我做姐姐的宁可陪他一起从容就义…哎唷……”——原来,吴甄刚说到“就义”二字,她肚子里的孙策就立即踢了她一下。孙策未来可有大事要做,可不能还没出世就死啊。

孙坚听了妻子的话,反倒略略心安。听妻子口气,吴景犯下的事情当与党人无关。而在孙坚看来,只要不牵涉上这摊子事,就没啥大事了。即使吴景失手杀了人,只要死的不是阉党的七姑八姨,他孙坚都能够摆平。于是,他转身问吴景:“说吧,你到底失手杀了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文台你想哪里去了,没有人死啊!”吴景捂着额头,呻吟着回道。

“既然没有党人流落本县,也没有人横死盐渎,那就是天下太平啦!你们姐弟发疯啊!”这下轮到孙坚有点不悦了。

“你让他亲口对你说,到底做出了什么不知羞耻的事情!”吴甄恶狠狠地指着吴景的鼻子。

吴景回头看了看门外的仆人。孙坚对着门外大喊一声:“看什么看!谁家主人不吵架啊?!忙自己的事情去!”

轰走仆人后,孙坚再问吴景:“快说,我肚子还饿着呢!”

吴景红着脸,慢慢说道“我……我想结婚……”

孙坚瞪大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吴景咬咬牙,站起来,大力说道:“我想结婚!”

孙坚愣在那里,突然又大笑了起来:“这……这不是好事吗?这……这事情需要吵架吗?”

但孙坚马上不笑了。他看到妻子脸色苍白、毫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只是用冷酷的眼光盯住弟弟,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孙坚突然明白了。吴景想结婚,肯定不是导致吴甄生气的关键,关键是她想与谁结婚。是不是吴景看上了哪家与其门第并不般配的姑娘,引发吴甄的不满呢?

想到这里,孙坚立即把吴景拉到一边,给他出主意:“如果你看上的姑娘家境贫寒,心中又实在喜欢,以后不妨就以纳妾的形式收入,这样就不会惹姐姐生气啊……”

“不……她……很有钱……比吴家……更有钱……”吴景慢慢回道。

“那你真喜欢她?”孙坚再问。

“嗯!”吴景大力点头。

“那她也喜欢你?”孙坚补问。

“嗯!”吴景再大力点头。

“那你姐姐为何发怒?”孙坚完全听不懂了。

“那女子……文台你认识……”吴景回道。

“谁?”孙坚好奇地问。

“她就是……就是……已经殉职的丁昊县尉的遗孀……左氏!”吴景终于托出了底盘。

孙坚一时愣在那里。他几乎不相信这话是吴景说的。过了半响,他终于又慢慢挤出了一个新问题:

“奋起,丁县尉才殉职半个月,我们全家都去参加了他的大葬,你现在却说你和其遗孀暗通款曲。这事到底发生有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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