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庭之前,安澄特地去探视琳达。
安澄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琳达特别牵动她的心。
她虽然还是律政界新兵,可是在国内读大四的时候,也曾在律所实习过,所以她不是像汤燕犀以为的那样,对案子无法控制私人情感。
是只有对琳达才这样特殊。
羁押多日,原本明艳动人的琳达,此时看上去竟是形容枯槁。
琳达明艳动人,是真的天生丽质的那种。即便那晚冲进“鲨鱼”去,一脸的泪水和绝望,可是她却依旧还是美丽的。这种美不是靠化妆品虚造出来的,所以安澄便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被挑选、控制了去做那样的职业。
有时候美丽真的有罪。如果不够美丽,也许她还不会遭遇到这样悲惨的命运。
安澄坐下来,隔着桌子轻轻握了握琳达的手。
“对不起……我以为,至少能帮你在上庭之前保释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汤燕犀仿佛在保释琳达一事上并不上心。以汤燕犀的能力,她不信他真的就保释不出来琳达。
琳达怆然笑了笑:“没关系……是法官判的保释金太高了,我交不起。毕竟我这是杀人案。”
安澄只能努力笑笑:“好在,就要上庭了。”
实则她心下还有疑点:虽然杀人案判高额保释金是常例,可是以汤燕犀的能力,他能当庭据理力争向保释法官争取更低金额,而且如果他想帮琳达的话,他是能帮她联系到提供保释金的公司的,到时候只需要付十分之一的保释金,琳达就可以离开监狱了。
她甩甩头,不希望相信汤燕犀事实上是不想帮琳达的。
为什么呢?难道因为琳达的经济条件很不好,没办法从琳达手里赚到钱么?
琳达挑眸凝视安澄:“其实我该谢谢你。我知道,如果不是你的缘故,汤律师一定不会接我的案子。”
“你别这么想,”安澄还是想维护他的声誉:“汤律师呢……他不是对案子挑三拣四的人。只要他能帮忙的,他都不会坐视不管。”
琳达却笑了,那笑容里藏着些许无奈,甚至还有一点点的,自嘲。
安澄凝视琳达的眼睛。琳达的神色说明了什么呢?难道就连琳达也看出了汤燕犀在这个案子上的有所保留?
她忙说:“琳达你别误会,汤律师答应过我的一定会帮你。而且这些日子来他为了这个案子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有时候甚至忙到深夜。”
“琳达,汤律师这个人吧,该怎么说呢,他是个面冷的家伙,有时候可能不太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但是他表面的清冷背后,却藏着一颗热别真挚的心。所以你别担心,你只管相信他。说句不该提前说的话:我觉得他已经成竹在心,他一定有机会帮你脱罪的!”
琳达紧紧盯住安澄,倏然眼底也涌满了泪。
“谢谢你……不管结局如何,至少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安澄伸手过来握住了琳达的手。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试探,而是变成了坚定地握住:“琳达,我们一起加油。”
探视时间终止,安澄不得不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按电铃叫警卫,忽然停步回眸。
琳达忙问:“怎么了?”
安澄甩甩头:“琳达……我们以前有没有见过?”
如今诸多研究结果早已确认了不同人种之间的确存在,而且普遍存在“脸盲症”,也就是“面孔遗忘症”——不同人种对其他人种的面部特征容易记不住,更容易混同,很难具体分出只见过一两面的人,都谁是谁。
所以安澄虽然觉得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琳达,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才特别关注琳达这个案子,特别想要帮她。可是安澄并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自己认错了。
琳达张了张嘴:“我……好像也记不住了。”
推己及人,安澄对琳达存在脸盲症,琳达同样对华人也有这个问题才是。安澄于是也只能尴尬笑笑:“算了,别放在心上。好好休息,记住上庭的时候要表现出积极的风貌来,让法官和陪审团都看到一个母亲求生的力量。为了孩子,也一定要赢。”
安澄走了,琳达坐在桌边目送安澄的背影,良久才深深叹口气。
“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琳达案开庭那天,控辩双方律师到达法院的时候,法院门前早已被媒体挤得水泄不通。
汤燕犀和海伦作为出庭的主辩和副辩,两人单独坐一辆车驰往法院,由卓星华亲自驾车。
安澄放学才到律所去,晚了一步,赶到律所门前只来得及看见汤燕犀和海伦的背影。
律所其他同事也都习以为常,没人跟上去,而是都转上了商务车去。兰斯抬手叫安澄:“正好赶上,快上车吧。”
卓星华恰好拎着车钥匙出来,看见安澄便笑了笑,回头瞄了一眼汤燕犀的背影:“他呢,上庭之前喜欢独处。你懂的,他需要安静,捋清思路。”
安澄也只能笑了笑。只是既然他喜欢安静,那……又何必叫上海伦一起?有海伦在,他能专心只想着案子么?
不过她深吸口气,安慰自己:毕竟是一同出庭的律师,两个人也许路上还要对对词儿。
卓星华拍拍安澄肩膀:“他有些洁癖其实连我都受不了……比方说他出庭一般都只坐他自己那辆车。而他需要整理思路不便自己开车,所以每次也只肯叫我去当司机。律所里其他任何人碰他的车都不行。”
安澄扬了扬眉。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卓星华接下来要说什么,她想拦住他的……
卓星华却还是笑着抢先说了:“可是你开过喽。反正如果换成是我,一个新手,我是舍不得她碰我的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