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一起睡?”
她没办法继续装淡定,呼啦一下子转过身来。弹簧床垫是旧的,禁不住这种遽然的折腾,吱吱嘎嘎泄露了她的激动。
“哦,要啊。”
他的声音却依旧平静,仿佛早已见惯不怪:“律政圈子里的人,个个老奸巨猾,却也在做交易的时候极为坦率。有时候法官就会直接邀请异性律师到自己的办公室里‘细谈’,有的检控官也以达成控辩交易的条件要单独跟辩方律师‘交换意见’……甚至,律师跟当事人之间。总之,各种关系的人,都可以各种睡。”
安澄忽然好讨厌这间地下室,空间这么小,空气也不好,于是她此时都憋得吸不上起来。
她在黑暗里盯住他的方向。
——那你呢?
问题已经窜到嗓子眼儿,可是她却只能死死咬着唇,不能直接问出来。
“这么说……真让人对这行幻灭。”挣扎了半晌,她只说出这么一句来。
不对的,她在中国的法学院里学到的绝不是这种的。中国学到的更多是黄钟大吕、殿堂庄严;可是这里听见的看见的,却更像是一个狩猎的丛林,肉食动物的天下。
“也分怎么看。”
他在夜色里凝聚目光,专注凝视咫尺之外、却也遥不可及的距离之外,那个激动不安的身影:“有人说律师为了赢,低到道德边缘;可是也有人说,律师不惜一切、尽一切可能来维护当事人的权益,探讨任何的疑点和可能,这反倒是行走在人性之上。”
“就像一座丛林,一条食物链,各自有不同的原则,很难说肉食动物就是凶残的、草食动物就是无辜的。在这座丛林里,只有赢才有资格去继续探寻;如果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连命都输了的话,那空谈任何公平公正就都没有了意义。”
他说得……这么平静,这么老于此道,那看来他真的是也睡过了,而且睡过很多次了吧?!
她忍不住圆睁双眼瞪着他的方向……
人类的眼睛真是个奇妙的器官,明明以为可以用黑暗蒙蔽它们,可是它们却在黑暗里有自行适应的能力。只要还有一点光存在,它们就早晚能穿透眼前的暗度,找到想要看见的目标。
她的视线终究还是撞上他的……她才看见,他竟然早就在夜色里凝视着她。小夜灯的光虽然幽弱,可是却反倒更显得他的眼磷光莹莹!
她惊喘了声,想要赶紧转回去,他却无声地笑:“现在才逃也晚了。不如就这么说话吧。”
“嗤……”
她虽表现得不屑,可还是心虚地拽起被子盖住半边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那你呢?我的意思是,你有类似的故事么?讲讲喽。”
他又无声地笑,眼波在幽弱的灯影里粼粼地闪:“……其实是想知道我跟别人睡过没有吧?”
她暗暗咬了咬牙,死不做声。
他收敛了笑,良久缓缓说:“不谈这个问题了,睡吧。”
说完他竟然舒展长臂,将警长揽进怀里去,就这么闭上眼睛了!
安澄死瞪着眼睛,紧紧盯着他。
他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说了?
还是说……他等于是默认了,他早就为了赢而跟别人睡过了,而且睡了很多回?
他怎么能卡在这个问题上就不说了?他分明刚刚还口若悬河,还谈什么道德下限、人性上线来的,怎么能就这么停了?
“喂!”她气不过,忍不住小声试探地唤他。
可是没有回答。
又过了半小时,她又“喂”了一声。这一次回答她的,干脆已经是舒缓悠长的呼吸声。
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明明晚上这么睡不着,可是翌日一早竟然还是自然醒。醒来眯眼看看那半个伸出路面的窗,竟然也还有明亮的阳光照进来。她伸个懒腰,莫名地睡得神清气爽。
一分钟后……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男人!
她呼啦转身过去,老旧的床垫再度泄露了她的动作。她咬牙忍住尴尬,结果却撞上他一双清朗无匹的眼。
他竟然已经先醒了,正盘腿坐在地毯上——刮胡子。
其实映着早晨明媚的阳光看男人刮胡子,是一件开心的事。更何况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她都忍不住满足地眯住眼睛……他下巴上雪白的泡沫,他掌心就着那泡沫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随着薄刃滑过,泡沫闪开一片,他的下巴上隐隐露出青光。
好man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