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光一晃而过, 也叫陆辞终于迎来了第一个休沐日。
他难得懒散一回,舒舒服服地在新宅子里睡到了大天光才起身,悠闲地沐浴过后,从下仆口中得知, 自己已错过了好几波来自晏殊的邀约了。
也不知晏殊哪儿来的那么好精力,平日比他还早出晚归不说,走访交际上也很是勤快。
陆辞派了一人, 去隔壁致歉后,就将早中膳一道用了,之后也未出门闲逛,而是待在自家后院中。
趁着日头正好, 干脆把近来派人搜集来的材料, 都叫人摊在了地上。
接下来,陆辞就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对着它们沉思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有了模糊的想法, 试探着捣鼓起理想之中,要作为鼓励赠予太子和狄小饭桶的小物件来。
这年纪的郎君都喜好舞刀弄棒,但要只给狄青还好, 放在赵祯身上,却是断然不合适的。
陆辞思来想去, 既是为鼓励他们开动思维, 讲究个安全第一, 益趣第二的话, 不若做些寓教于乐的小发明好了……
刚巧他于市面上派人收集来的小东西里,就有几块天然磁石混在其中。
陆辞用磁石磨过一阵针锋后,顺利令钢针内部磁畴的排列规则化,显示出磁性来。
具体装置磁针时,他则做了多种尝试。
先试验的,是‘水浮’法。
陆辞很快发现,此法虽便捷,可放在一稳定平面上还好,却经不起什么颠簸。
一旦晃动浮针的液体,就会导致磁针大幅荡摇,准确性也跟着大跌。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陆辞不满意地将水倒干后,又分别试验了置指爪和置碗唇的方法,发现弊病同样不小。
运转虽快,但也太容易坠落了。
陆辞倒不觉失望,略作思索后,便准备试试‘缕悬’装置了。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墙头方向,忽传来细微的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他不动声色,只将垫着水盆的小木块稍微挪动了方向……
平静的水面很快就如一面镜子般,模模糊糊地倒映出趴在墙头的、一脸好奇的小豆丁来。
晏殊顺风顺水的特点,也在子嗣上得到了体现——未至而立,膝下便已有五子一女了,堪称大赢家。
排前头的四子这会儿都应在太学念书,第五子尚且年幼,留在家中请了夫子开蒙,此时探头探脑的,定也是这一位。
陆辞花了片刻去回想对方名字,等想起来了,便起了身,一边朝他走去,一边笑着邀道:“游霖与其在那辛苦趴着,不如下来坐坐?”
晏游霖偷看得正专心,忽被叫破名字,吓得差点滚了下去。
好在陆辞早有准备,一个箭步上前,就眼明手快地将趴在不算高的墙头上的他的胳膊给抓住了。
晏游霖平时其实都胡闹惯了,才胆大包天地甩开书童,趴在墙头偷看。
现被抓个正着,按他平时做法,应是耍赖遁逃才对。
却不知为什么,明明这位一直叫自家爹爹十分喜爱、模样也特别好看的郎君,面上挂着的笑很温柔,他却心里阵阵发毛,不敢调皮捣蛋。
陆辞见晏游霖此时安静如鸡,任他提溜着翻过墙头,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凳上,对散落四周的零件看也不看的模样,还以为是个天性乖巧的,面上的笑容顿时更灿烂几分。
他一向喜欢乖巧懂事的小孩子。
陆辞宠溺地在晏游霖肩上拍拍,笑道:“同叔的邀我未赴上,现就邀你来坐坐,算是对他的赔罪吧。”
晏游霖心道不妙,已是如坐针毡。
他虽有孩子天性,受的家教却也颇严。
哪儿不知,如果真待到被爹爹发现的时候,那后果非同小可,何谈‘赔罪’了?
就在晏游霖眼珠子乱转,绞尽脑汁要找借口开溜时,陆辞就将招人送了点心和果茶来,然后把他刚看了半天也没看懂的半成品指南针给摆出来。
大大方方地任晏游霖看了个遍后,又慢条斯理地继续制作装置了。
“……这是什么?”
晏游霖忍不住问道。
陆辞莞尔:“听过司南么?”
晏游霖拧着眉,显然没听说过,也完全不懂这么一根小针,到底有什么稀奇的。
陆辞笑眯眯道:“你回去之后,不妨得空时翻翻《韩非子有度篇》,里头便有‘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的记载。”
晏游霖似懂非懂:“那是做什么的?”
陆辞不急解释,而是慢条斯理地以芥子许蜡,缀于针腰,将磁针在无风处悬好。
晏游霖睁大了眼,看着那不灰扑扑的钢针颤了一颤,就轻巧地转了个方向,明确地指往某个方向了。
在完成粗略成品后,陆辞一边精心装饰起它,一边笑着对已被这神奇一幕彻底勾起兴趣来的晏游霖解释起原理来。
然而陆辞虽尽可能地以最简练通俗的方式去解释了,宴游霖却不过一开蒙不久的稚童,又怎么可能理解这些原理?
越是不明白,他就越是好奇得似被百爪挠心,连美味可口的点心都吃不下了,在陆辞将这磁针装入木刻的指南‘龟’腹中,只差打磨和外贴就算完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回去,要翻陆辞提起的那几本书去了。
当晏殊造访完居于城北的友人,心情颇好地回来,准备沐浴过后,就去懒惰地错过他邀约的饕餮家混顿御膳来尝尝时,就见他家平素最顽劣的幼子正一脸严肃地捧着本《韩非子》,啃得聚精会神。
“……”
这是怎么了?
晏殊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召来其书童问询。
然而书童下午错失了五郎的行踪,此时自然是不敢承认的。
加上晏游霖肯主动读书,本就是件好事,晏殊虽一时半会问不出缘由,也未细究,只当是稚童善变,一时心血来潮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