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多久才到?我走不动了,姐姐。”王子豪赖在一棵歪倒在路边的麻柳树上眼巴巴地盯着王子薇。
“来,大哥背你,豪豪。”王兆华放下袋子,关切地蹲在地上。
“你去背媳妇去,我要这个哥哥背。”王子豪对着王兆华扮了个鬼脸,又指着我大哥。
这时候大哥和王子薇全然不觉,王子豪气鼓鼓地走过去拨了一下小溪,溪水哗啦啦全溅到大哥衣领里。
“豪豪,你不要调皮。”王子薇安抚了一下弟弟,拉着大哥站起来了。她的脸颊微红,像是从酒里捞出来了。奇怪的是她本是豆腐西施,也喜欢身着素白,要是只单单比脸色,却比米家的几个丫头还要像酒美人。而酒美人之所以为酒美人,也并非是靠着家族的声誉,反之,是一代又一代有名或是无名的酒美人造就了米家的繁花。尽管米记的仙人酿也算得上是酒中佳酿,但销售最好的还是美人醉。无他,就凭着米家的酒美人那一抹神情,就能把人醉在眸子里。比如米妮的温婉,米二妮的妩媚,或是三妮的娇羞。
三妮也来了,她一路不言也不语。尽管很热,她脸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我们赶路她也走,我们歇脚她也停下。米妮和李嘉这对燕尔新婚的小夫妻走最前面说着情话;米二妮和瘦竹竿走最后面嘻嘻哈哈;三妮呢,看起了该是和我二哥一般年纪吧,我二哥跑去搭讪,她笑了笑,长得和米老板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像是一坛美人醉,只是瞥了二哥一眼,二哥竟如同吃醉了酒,呆呆地站着,满眼迷离。倒是刘悦踩了二哥一脚,拉着万青青上前了。两个人蹦蹦跳跳不觉得累也不热,回头瞥了一眼呆站着的二哥,又往前跑去了。
灰千不算是多么雄奇诡秀的山脉,甚至在中国地图上找不到这个山旮旯。但这正是它的妙处,若是过于出名。来亵渎的人趋之若鹜。他们不懂山,他们只看到这是多么出名的山,多少人来,他们肯定不能落别人后头。他们不懂山的隐忍,不懂山的博爱,更不懂山的深沉。而灰千也好歹是黔水县最大的、最高的山脉,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有一定的知名度的。而这里的人,至少过半的人都知道黔水县最大的山脉的灰千,更知道是他给了周遭数个乡镇千百载的庇佑。尽管他们大多数是农民,不知道该用多么华丽的辞藻去雕饰灰千,不知道在外人面前巧舌如簧地炫耀这座不小的山,更不知道祖上传下来的不拜山神的来历。尽管不拜山神,但他们在灰千面前是谦逊的,如同向母亲讨要乳汁的孩童。
千百年来,她庇护了我的先民,而我们却一辈辈向她无耻索取。她倾其所有,未曾有过抱怨;当人们再次向她索取,她泪流成河;而最后,她哭干了泪,啼血育子。这边是灰千的隐忍。而想起灰千的隐忍,我又想起了我那个追求绝对完美的三爷,他也是个隐忍的人呐,这点,该是从灰千学来的吧。
是呀,尽管灰千不算是名山,但我们这群大大小小的人在她怀中,还比不上一棵歪脖子树显眼。就算是这般,也未曾见到灰千有所偏心,新出土的小草和参天的大树都是她的子女,她一视同仁。这便是灰千的博爱。想起灰千的博爱,我不得不想起我敬爱的大爷,他是个多么博爱的人呐,干溪的后生,哪个没从他那里多多少少得到学问。
灰千,灰千,多少年来,你不言也不语,你无声也无音。你不深刻却深沉,你平淡却不平庸。这是你藏得最深的品质了,也是带给我最深的印象了。而你这深沉的态度,是多少辈干溪人也没学到根本的。我绞尽脑汁,只能勉强凑齐两个我所知道的人,或许他们加在一起,勉强能达到灰千一半的隐忍了吧。我所提到的的第一个就是老罗了,而第二个,再走几里地就能看到了吧。三五只青桩从米家镇的田里腾起,升到和我们齐高的远空,哑言无声。
青桩呀青桩,这是山水间的精灵,往往只能远远瞧着,并不让你亲近。它是那样美丽,像下凡仙女;它又是那么傲慢,就像出游的帝女。
而这边二哥见着虽然三妮没搭理他,但刘悦却踩了他一脚。是的,不光踩了他一脚,还回头递了个眼神,那总不会是戏谑吧,除了戏谑,和那个眼神最相近的又是什么呢?他思索了一会,落到队伍最后头了,甚至米二妮和瘦竹竿都撵上了他。
“哎,对了,陈世美,你不是报社的吗?那你说说,和戏谑最相近的是什么词?褒义的。”二哥见着瘦竹竿,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
“你个不正经的混小子,可不许打三妮的主意,”瘦竹竿笑了笑,说,“戏谑嘛,调戏。”
“戏谑,调戏。调戏,戏谑……”二哥边走边念,像是不解,像是琢磨。
我们一大群人,一直走到太阳偏西,才见着林场的屋子,几个人影在林场的屋子前转悠。
“到了吧。”大哥舒了口气。
“终于到了。”王兆华放下袋子,躺在路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到了?”李嘉揩了揩额角的汗珠,看着林场的屋子。
“还早着呢,”我欢快地追逐蝴蝶,跑进了林场旁边的菜地,“这里离金顶还差一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