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万家,老四一直是个不吉祥的排行。至于渊源,早已无法考证。如今流传着的,大约有两个版本。一是早年间万家老四对大榕树不敬,因此大榕树不再庇佑老四。这一说法颇具传奇色彩,加上大榕树的地位超然,也就成了真理。二是心理作祟,压根没有第四的诅咒。
家族的诅咒,还得从我爷爷的爷爷辈说起。我爷爷的四爷曾是杀猪匠,早年间做杀猪的营生。某日给人杀猪,那户没有撑得起肥猪的屋梁,这位老祖宗直接把猪吊到老榕树上。
那一年榕树不再庇佑万家人,甚至那一年中出了好些古怪的事。有老人说是这位四爷触犯了老榕树的忌讳,降下灾祸惩戒万家。
这位四爷也是个爽直人,倒也不信这些灾祸言语,依旧抄着刀干着营生的活计,只是心头依旧犯怵,不敢再对大榕树不敬,还用牲蔬祭拜了榕树一回。
那年到了年边,这位四爷早起去给屋后一位叔叔杀年猪。到了中午没见着人,大伙四处去寻,好巧不巧看见那位四爷躺在稻草垛里睡觉。奈何这位老祖宗睡得太死,只能把他扯醒。这一拉不要紧,这位四爷如同死猪一般不肯动弹。一模鼻息,没了。身子在短短半日竟然冰凉。
这位四爷离奇死亡后,万家的灾祸倒是没了,古怪的事也少有发生。生活该回归有序了吧。殊不知,这无序的诅咒,才敢刚开始。
等到了我爷爷的父辈,也就是文字辈。排老四的,但凡是男孩,就没有长过五岁的。这样一直丧死五六个孩子,才请了道士抓了小鬼。说是专吃小孩的咒死鬼。
到了我爷爷那辈,本是亲四兄弟,老祖宗怕老四不得善缘,就过继给了无儿无女的兄弟。这就是我的幺爷,老单身汉一个。
老四的诅咒并没有到此结束。到了我父亲这辈,大爷就从名字上下功夫。我的爷爷生了双胞胎,一对小子,恰好是老三老四。大爷就说:“这俩小子就叫经平、经安吧。”
遗憾的是,老四的诅咒依旧笼罩着我们家族。我那未曾谋面的四叔,也就是我父亲的胞弟,早夭。
我三爷三十几结婚,第一个孩子,也就是经勋叔。经勋叔是个早产儿,生下来病恹恹的,三爷怕活不久,也怕老四的诅咒,就把他过继给了幺爷。,万经勋勉强算是四叔,却也没落的个好下场——反正我记事就没见过这位叔,听说他长到了十八岁,死在猪圈的。
这之后就是我四叔万经书了,起先这位四叔是排老五的。三爷怕四叔活不久,求了保命的锁子。这果然有效,四叔平平安安长大了。
就在这位四叔考取了大学时,诅咒也随之来到。作为家族甚至干溪第二个大学生,本该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这位四叔却在堂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说他要娶罗家秀姑娘。
“混账东西,寡廉鲜耻。”三爷一巴掌招呼在了四叔脸上,自个坐到门槛上吸烟去了。
“经书,你可别误了前程,”大爷和气地说,“等你读完书,再结婚也不迟啊。”
“大伯,你说我和秀秀的事情是不是我爹应允的?”
“老子喝多了,一句戏言你还当真了你。”
“那不是你说的?”四叔哽咽着说,“谁不知道我和秀秀的事早定下了。”
“那你先去念书,这事等你回来再做定论。”
“秀秀都告诉我了,过几天探亲的人就来了,罗大伯要把她嫁到小河沿去。”四叔抹了一把眼泪,说:“你别说你不知道。”
“经书,你先静一静,让我们和老罗通通气。”大爷劝住悲愤的四叔,拉着三爷走了。
这一晚的夜格外静,就连狗也不叫唤。远处忽明忽灭的,不知是火把,还是星宿。
第二天是个赶集的日子。四叔去了米记喝得个酩酊大醉。米记的掌柜是四叔的同学,高中毕业了就接管了父亲的店子。这位米掌柜身材匀称,长得一表人才,单字一个酒,着实让人觉得恰当。
“老同学,那我给你出出主意,”米酒说,“你把秀姑娘带走。”
四叔酒醒了一半,一个激灵,问:“带走?往哪走?”
米酒朝四叔笑笑,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此事不可。”四叔摇头如拨浪。
“哎,你就依我说的去做,回去和秀姑娘合计合计,好了就来找我。”
这几日里,四叔不哭也不闹,还说顺着大人的意思,只是要让他和秀秀见上一面。三爷自然是满心欢喜,赶紧张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