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大军出征。
阿年这日起得一大早。换上了一声银甲, 捎带上了邹师傅重新给她打好的红缨枪, 脚蹬战马,天还不亮便欲拜别阿爷阿奶, 于城门下与大军汇合。
不过, 事情远没有阿年想的那样顺畅。
陈家几个人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阿年要出征的事。之前阿年只说是要参加武举, 在陈有财和陈阿奶看来, 武举不过是个比试,算不得什么,点到即止的也没有什么危险, 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之后赢了阿年嚷嚷着要上阵杀敌, 老两口嘴上应着, 实际从来就没有放在心上,两人都以为阿年在异想天开。
直到——前些日子宫里来了太监,手上还带着圣旨。
陈有财和陈阿奶当时还心里泛嘀咕,觉得皇上这般实在太猴急了,一点儿也不给他们家喘气的机会,要知道阿年的嫁妆都还没准备好呢, 急什么?
可谁知道, 那太监宣的根本就不是这事儿。
在听到皇上封了他们家阿年一个什么赞军校尉,允其出征伐西陵之后,陈阿奶当时天灵盖一黑, 身子都踉跄了好几下, 差点没有一头栽到地上。
圣旨在前, 一家人还在地上跪着,这,这事情,到底该怎么收场?不仅陈阿奶不知道,陈家人也一个人都不知道。
陈阿奶琢磨着皇上和阿年的关系,本来想求传旨的太监通融一下,等他们问明白了再接旨。谁知道这话还没机会说出来,阿年那小蠢货便起身,巴巴地过去接旨了。
陈阿奶那一口老血啊。
再之后,便是长达数日的冷战了,一家人对战阿年一个,不过最后还是什么结果都没有,阿年下定决心要陪着萧绎去,谁劝都不听。
陈有财和陈阿奶心里也怄得很,日日对着陈大江夫妻俩的牌位念叨,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任凭夏彤怎么开解都不行。在老两口看来,阿年这分明就是胡闹,胡闹之外,便是不孝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可是战场啊,多少人去了那儿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阿年是空有一身力气不假,可她没脑子啊,去了战场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呢。他们本来就已经送了一对儿子儿媳,如今二房就只剩下阿年这么一个独苗苗,她还满心向着什么建功立业,什么上阵杀敌,一点儿也不考虑他们老两口,这怎么不叫人心寒?
眼下天才蒙蒙亮。
阿年来了东院,发现一家人早就在院子外头等着了,连文哥儿也早起了,打着呵欠,乖乖地站在陈大河身边。
芸娘看着阿年已经准备妥当,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阿年,不去不行吗?现在说不去,肯定事来得及的,皇上想必也不会在意。”
李氏没说话,可是芸娘问这话的时候,她也一个劲儿地盯着阿年。
阿年定定地瞧着芸娘。
芸娘吸了吸鼻子,神情沮丧:“好了,我知道了。”
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她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问到最后,连阿年都懒得回答了。芸娘也不觉得烦,她跟爹娘一样,都不赞成阿年去战场。
本来家中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的表哥也来京城了,连铺子都开好了;阿年更是为家里争了一口气,摇身一变成了状元郎,他们荣庆侯府一时间风光无限。一切都好好的,一家人也都在一块儿,为什么非得去战场呢?她可听说了,那西陵人没有一个是好惹的,生得魁梧,又凶残至极。她也怕阿年会回不来。
“……那,那你小心点。”芸娘忧心地叮嘱了一句,又忍不住埋怨,“不听我的,当心你自个儿以后后悔。千万小心着点儿,我可不想听到什么坏消息。”
李氏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句:“可不仅仅是要小心,若是遇上什么事,千万不能出头,躲在后头保着自己才是正经的。”
陈大河也点头道:“争强好胜最要不得,你是女孩儿,过去不过是凑凑热闹,可别当真。”
阿年知道他们是好心,一一应下,却并未当真。她既然随军出征了,便一定要做出一番功绩,否则一切不是白白打算了么?阿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屋子,这么长时间,也未曾见到人出来。
李氏见阿年神色落寞,不由得解释道:“昨儿晚上爹娘都睡得挺晚的,估摸着这会儿还没醒呢。”
这话一听便是谎话了,这么多人在外头说这话,怎么可能还没有醒。再者,屋子里的烛火还是亮着呢。
“要不,我去叫你阿爷阿奶起来?”李氏试探着问道。她当然也知道爹娘埋怨阿年,这会儿说不定还不待见着她。
阿年摇了摇头:“算了。”
她看着两位伯叔,这一番前去边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阿爷阿奶——”
“放心,有我们照看着,定不会出错的。”陈大河立即保证了一句。
“嗯。”阿年想道谢,可是总觉得自己若是谢了,听着会更怪。
她走到门前,朝着阿爷阿奶的屋子磕了三个头。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等她回来之后,自然会好好孝顺爷奶的。
“砰砰砰”三声过后,阿年的额头已经有些红了。
李氏赶紧将人扶起来:“行了行了,心意到了就行,回头我肯定告诉阿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