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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早开始,她忙得脚不沾地,中午饭都没吃完——因为媳妇都是等客人吃过了,才在灶下将就吃一口的——就被派去保媒拉纤;亲事不成,反落了不是;晚上这些人还不走,还要在这吃;现在婆婆又把亲事不成的火发到杜鹃身上,横竖都是她的错!
她刚把完了尿,把杜鹃往床上一丢,旋风般冲到箱子跟前,打开箱子盖扯出那套粉红的袄子和夹裤就冲了出去。
“娘就是看不惯杜鹃穿两件好衣裳,我烧了就是。赶明儿人家送一样,我烧一样,省得娘心里扎刺。娘要是还不足,还看不惯两丫头,娘你说,我拿刀把她俩杀了今晚做菜。娘不是说蒸些鱼和腊肉,烧个兔子,弄些菌子和笋子,煮个豆腐都只能算对付么。雀她爹没本事打野味,没好东西招待亲戚,那就把两娃儿杀了做菜……”
她状若疯魔,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把那衣裳丢进火盆。
众人都被她要杀人的话惊呆了,谁也没想起来抢救衣裳。只见火苗窜起,那衣服外面的绸布和里面的毛顷刻燃烧起来。
一个媳妇醒悟过来,忙一手拽出,放在地上狠踩了几脚,才踩灭了。看时,已经焦黄蜷缩,不成个样子了。
黄大娘气得哆嗦道:“你……你……”
她从没想到冯氏敢这样对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嫂子等人都看着冯氏。暗叫这媳妇厉害。
荣子和玉珍吓得往后直躲,缩到墙角观看。
黄老爹愤怒了,“啪”一拍桌子。对冯氏吼道:“给我跪下!凭你是哪家的闺女,你敢这样对婆婆说话。就是不孝。你给我跪下!”
又转头对儿子道:“老大,今儿你要是敢护着这婆娘,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这意思让儿子去惩罚媳妇。
可黄老实还发蒙呢,不明白帮娃把尿怎么就吵起来了;再者,以往娘跟媳妇吵嘴,他也没护过媳妇,今儿当然也是两不相帮。因此呆愣。
谁料冯氏今天豁出去了。
她一扭身,一脚跨进房门,从靠墙的案板上的针线箩筐里翻出剪刀,尖声叫道:“不用跪。我死给你们看!我死了。你们再把两丫头剁了,再给你儿子娶个贤惠的媳妇,好给你们添孙子。”
说完,就把剪刀往胸口扎。
众人再也坐不住了,一拥而上。拉住冯氏,抢下剪刀。
冯氏还在跺脚大喊,把多少年、多少天的怨气都发了出来,想起一句说一句,想起一件说一件。嚎啕大哭不止。
黄大娘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过去。
她又羞又怒又怕。
羞的是儿媳妇把她说成了恶婆婆、偏心眼的娘;
怒的是冯氏敢这样对她,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怕的是冯氏要是真死了,那亲家冯长顺来了,非点火烧了黄家房子不可,甚至杀了她都有可能。
这么想着,便浑身颤抖不止。
她对嫂子哭道:“我……我前世里造了……什么孽哟!娶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回来。”
她嫂子低声劝道:“你忍忍。这娶都娶了,娃都生了,还能怎么着。”
正闹着,门外传来大猛媳妇的声音,“大娘,大娘!”
黄大娘立即停止哭,慌忙答应“嗳”,抹干净眼泪起身。
真奇怪,她在冯氏面前,觉得“有理走遍天下”,因为她是婆婆;但面对外人,尤其是面对大猛媳妇,却变成“无理寸步难行”,生恐刚才的事被她知道了,惹人耻笑。
她嫂子对凤姑使了个眼色,众人把冯氏拖进房里去了。
这里大猛媳妇笑灿灿地走进来,手上端了个巴掌大的小陶罐,道:“盐没了,我来跟弟妹借点盐。”
原来,先前黄大娘走后,她和大头媳妇嘀咕了一会,觉得不放心,要过来看看才好。
正说着,就听隔壁擂桌子响,跟着又有哭喊声。
她便知出事了,忙装作借盐,就过来了。
凤姑忙从房里出来道:“我带你去舀。”
说着就要走。
大猛媳妇一眼看见地上烧得缩一团的衣裳,诧异地将盐罐子递给凤姑,道:“你帮我舀几勺就够了。我懒得往家跑,先借点对付今晚一顿,明儿就叫人送些过来。”
因她家卖盐,所以这么说。
凤姑无法,只得接了过去。
这里,大猛媳妇指着地上的衣裳问黄大娘道:“大娘,这不是我帮杜鹃做的衣裳么。怎烧了?嫌不好?”
她开玩笑地说着,黄大娘却绝不敢当她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