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年说了要守着沈长安睡觉后不久, 雷声便停了下来。
沈长安看也不看夜空,假装雷声还在响,而他也还再害怕。好在道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小事,他拿着书, 坐在房间里,便是世间最美的一幅画。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沈长安趴在被子上, 睡不着。
“怎么了?”见他在床上,仿佛烙饼似的翻来覆去,道年抬起头看向沈长安。橘色的灯光,为道年的表情染上了几分暖意, 没有平日的淡漠。
“我睡不着。”
道年皱起眉头, 难道……长安这是暗示他, 要他讲睡前故事?在人类的文化作品中,似乎常有讲睡前故事的情节?
想到这, 他盯着沈长安看了足足七八秒时间, 才放下书走到床边坐下:“想听什么故事?”
“啊?”沈长安愣住。
见沈长安傻乎乎的模样, 道年再次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脑袋:“我跟你讲一讲, 你们人类帝王的有些小故事吧。”
“听完就睡觉,知道了吗?”
沈长安:“……”
我对一个男人有企图, 这个男人却给我讲睡前故事, 这是怎样混乱的感情纠葛。
沈长安原本有些绝望, 可是随着道年讲的皇家密闻越来越精彩,他忍不住听入迷,原来皇帝们也有那么多的癖好。
眼见沈长安越听越精神,道年把沈长安放到被子外的胳膊塞了回去:“好好睡觉,明天早上不上班了?”
沈长安眨了眨眼,盯着道年不说话。
道年见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为难很久后,忽然弯腰在他额间轻轻碰了一下:“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听故事与晚安吻吗?”
沈长安:“……”
沈长安觉得,自己现在如果是座火山,那一定喷发了。自己现在如果是爆米花,那肯定已经开始炸锅了。
道年刚才……是真的亲了他额头吗?
“睡觉。”道年伸手掩盖住长安睁得大大的眼睛,他怕被长安看出,自己故作平静的表面下,藏着不为人知的欲望。
刚才俯身的那一下,已经用尽了整天的勇气。
沈长安睫毛很长,睫毛像小刷子似的在道年掌心扫来扫去,道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眼睫毛也不能动。”
沈长安:“……”
这个要求是不是太严格了一点?
沈长安想要说,晚安吻可以再来一个,可是困意忽然就涌上了心头,他怎么都扛不住,只能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好遗憾啊……
沉沉睡去前,他忍不住想,他本来还可以拉着道年聊一聊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
收回自己的灵气,道年看着睡得十分香甜的沈长安,起身走到窗户边,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忽然开口了。
“算无遗漏又如何,凡事皆有意外。”
天空似乎受到了刺激,隐隐有雷光闪烁。
“嗤。”道年嗤笑一声,拉上了窗帘,顺便在屋子四周下了一个屏蔽噪音的结界,那些雷爱劈不劈,反正不能影响到长安睡觉。
他家的长安啊……
道年看着床上的沈长安,在寂静的房间里问:“你是我家的,对吗?”
回答他的,只有满室安静。
“沉默便是肯定。”道年点头,“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对你负责的。”
窗外大风呼啸,电闪雷鸣,风声呜呜如怪兽降临。
道年坐回原位,拿起了那本从进门以后,就没有看一行的书。
沈长安做了一个很舒适的梦,他梦见整个世界都在风雨飘摇,可是他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有什么包围着他,把一切企图靠近他的风雨,都拦在了外面。
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外雾影重重,白茫茫一片。
桌上的花瓶里插着几支娇艳的玫瑰,道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莫名觉得,屋子里似乎还缭绕着他的气息。
想起临睡前的那个晚安吻,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起身洗漱好,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的下楼,结果道年并不在客厅。
他有些失落,取了鸟食来喂鹦鹉,以及那只每天吃得不少,但却不怎么长个儿的丑鸟。
这鸟丑是丑了点,但是每次看到沈长安都很热情,挥着小翅膀朝沈长安掌心扑,沈长安如果不摸摸它那颗小脑袋,它就赖在长安的掌心不愿意离开。
“早起后,应该好好喝水,好好吃饭。”沈长安逗着小丑鸟玩了一会儿,把它放回巢穴里。
“唉。”沈长安看了眼四周,神荼他们在院子里,刘茅不知道去了哪儿,赵叔还在厨房,所以养鸟的这个地方,只有他跟两只鸟。
绯莹疑惑地看着沈长安,大清早的,叹什么气呢?
“如果……”沈长安给鹦鹉食槽里添了一勺又一勺鸟食,“整座别墅里,只有我这个平凡人,跟你们两只平凡鸟了。”
绯莹:“……”
这话,她有点没法接。
“可是哪有平凡人,对自己好兄弟……”沈长安拿了两颗果子过来,一颗红,一颗绿,“来,喜欢吃哪颗。”
“如果选绿色,我就慢慢跟道年培养感情,如果他愿意接受我最好,若是不愿……若是不愿……”
绯莹准备伸向绿色果子的爪子停住了。
“如果你选红色,就是上天注定,让我奋勇直前,坚持不懈。不要怂,就是干。”
绯莹:“……”
你都敢看上老天了,还要什么上天注定呢?
绯莹是个脑子活,并且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的鸟,她觉得自己应该选绿色的果子。不管天道大人对这个人类有多特别,他也只是个人类而已。
可是……
这是沈长安。
她伸出爪子,按在了红色果子上。
人类寿命短暂,若是在最好的时光,遇见能够让自己动心的人,那就努力尝试一把,不管成与不成,至少年迈之时,回忆起短暂的一生,也能多留下几抹色彩。
“红色?”沈长安笑眯眯地看着鹦鹉,“真巧,我也这么想呢,看来这果然是天意。”
绯莹:“……”
人类真不要脸,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偏偏要找个借口,天意?
天意若是知道你这会儿还在纠结这个,当场就把你摁在地上这样那样了。
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以后,沈长安心情很好地上班去了。绯莹低头啃着沈长安喂她的水果,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赵叔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啃水果的绯莹,“等先生跟长安成为道侣,我会建议先生给你谢媒红包。”
听到这话,绯莹差点被水果梗住了脖子,不不不,她不敢。
赵叔在她食槽里放了一枚红果:“好好吃。”
绯莹:等她吃肥了,就要宰了吃肉吗?
沈长安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张大爷给他打来电话。
“张大爷?”沈长安把追求恋人小妙招页面关掉,“你老最近好吗?”
“还活着。”张大爷咳嗽几声,“前几天我去了趟帝都,得了点好东西,你过来分一分。”
“那怎么好意思。”沈长安想到道年是妖怪,张大爷那里说不定有助于妖怪修行的东西,转口道,“那我中午过来找你。”
“好。”张大爷看了眼角落里打游戏的一人一鬼,愁得腮帮子都肿了起来。徒子徒孙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天天就知道玩游戏,道术考试一个比一个成绩差。
命格特殊,甚至能够引起人间界动荡的鬼,不仅是个宅男,还天天拉着人一起上分。这也就算了,为了买个什么新皮肤,他竟然在网上陪玩,捏着嗓子装女人发嗲。
可怜七老八十的他,整天面对这些糟心玩意儿,简直就是命运对他的一项考验。
有了张谷跟宅男鬼做对比后,张大爷彻底明白了沈长安有多好,有多省心。每到这个时候,他都想感慨一番,若是早几年能遇到沈长安就好了,他一定收他做自己的关门弟子。
“啊!张谷,你快舔药包啊!”
“卧槽,对面一定是开挂了!”
张大爷听着吵吵嚷嚷声心烦,难怪现在老人不喜欢跟小辈住在一起了,这样的生活,什么是个头。
这些年他没有收弟子,宗门把张谷安排过来,是为了给他做助手。可是这样的助手,要着有何用?
门铃声想起,张大爷转头对一人一鬼道:“客人来了,该收拾就收拾一下。”
张谷跟宅男鬼赶紧站起身,把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担心沙发缝隙里的灰尘打扫不干净,他还特意用符纸做了一个小人,到缝隙里打扫卫生。
可惜打开门以后,张大爷看到的不是沈长安,而是几位修行界的前辈。
这几位前辈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浑身是汗,面色惨白,仿佛经历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云丰,严印?”张大爷伸手扶住两人,宅男鬼跟张谷伸手扶另外几位修行者。
“这是怎么回事?”
“天象乱了。”云丰捂住胸口,大口淤血吐了出来,他颓败地靠着沙发,“张道友,我算不出来了。”
张大爷惊骇地看着云丰:“怎么会?”
“昨日我夜观天象,发现星宿紊乱,天道含混不清,匆匆赶到云丰道友的住处,就见他晕倒在院子里。”严印面色苍白,“我并不擅推演,勉强掐算了一星半点,便被反噬得差点丢了半条命。”
“最后还是这几位道友,勉强算到生机在梧明市这边的方位,我们才乘坐专机赶了过来。”身为出家人,严印做到了慈悲为怀,却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他人陷入困境,“张道友,天道大乱,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有关记载中,每当天道有些微变故,便会迎来战争与灾难,如今天道乱成这样,他们人类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张大爷。”
“张大爷,你家的门铃坏了么,怎么按不动?”
在凝重的气氛中,沈长安的声音就像是打破恐惧与绝望的钥匙,几位大师勉强从绝望无力的情绪中走出来,齐齐看向门口。
唯有严印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宅男鬼在一堆大师面前,格外地小心翼翼,他溜到门口替沈长安打开门:“长安大佬。”
沈长安手里的熟食塞给宅男鬼,刚往屋子里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客厅里坐着好几个人,他收回迈出的步子,对张大爷道:“张大爷,不知道你有客人,我等会再下来吧。”
“这位便是沈先生了吧。”刚刚还吐了几口血的云丰,看到沈长安的眼神亮了亮,“快请坐,快请坐。”
其他几位大师也都露出了与云丰相似的表情,沈长安怀疑自己不是人,而是元宝精,不然这些人看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亮堂?
“你们一个个的,受了伤就不要瞎蹦跶。”张大爷把自己从宗门带出来的好茶叶塞给沈长安,“遇到事情急也没有用,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会留给我们几分生机的。”
“发生什么事了吗?”沈长安发现这几位老人面色都很不好,仿佛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平时看到他带食物回来,都会兴高采烈的宅男鬼,也一脸凝重,弄得他也忍不住严肃起来。
“大魔王现世了?”
张大爷:“……”
“有魔子诞生了?”
严印:“……”
“总不能是世界末日了吧。”沈长安干笑两声,但是他发现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的脸色,好像……更凝重了。
“真、真的世界末日?”沈长安忍不住抱紧怀里的茶叶,“世界末日的话,熊猫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