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2017版

匪我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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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番外(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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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着杯中酒,看着是好酒的模样,酒作琥珀色,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我举起杯盏,丝毫没有犹豫,就一饮而尽。

入喉只觉得酒烈。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初入东宫,太子命我暂住在淙雨楼,那里离他住的丽正殿不远,我甚是欢喜这安排。

淙雨楼本来是赏雨的趣处,炎夏有凿渠安了水车,凡盛暑时,自渠中车水,浇在屋瓦上,淙淙如瀑,清凉自来。

我最喜欢的,却是淙雨楼上覆着鸳鸯瓦,每一片上都刻着鸳鸯图案,成双成对,相依相偎。

每一片鸳鸯瓦,都被水车濯起的清流浇洗得那般干净,一尘不染,仿佛墨玉一般,历历分明。

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呢?

君如天上月,侬似水中花。[1]

相映相伴,如影相随。

却原来是,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鸩毒缓缓发作,我的眼中望出去,已经看不清他的身影,蒙眬看到他似乎正站起来,转身要离我而去。

我知道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分别,来得真是痛楚又漫长。

我扶着桌案,血从我口鼻里涌出来,近在咫尺的死亡并不令我觉得难过,我觉得解脱。

其实原本有三件事,想要跟太子说。

我知道他杀了那只猫,却借此逼得我和赵家不得不应对,最后将我逐出东宫。

我知道他让我吃了三年凉药,为的是避免我怀有身孕,所以绪娘遇喜的时候,我才那般愤怒失策。

我知道即使如此,我仍旧不能不喜欢着他,就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的,那样。

但最后一件事,终究还是未能说出口。

就这样吧。

血涌得更快了,瞬间污了衣裳。我的眼睛渐渐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栽倒下去撞翻了食案。

忽然想到太子妃。

她不知学会了吃螃蟹没有。

我也不知为何会想起她,或许是因为,听闻绪宝林死的时候,她都难过了很久,不知道我死了之后,她会不会难过。

在东宫里,倘若真会有替我难过的人,只怕就是她吧。

雨声隆隆,我渐渐听不见了,世间终于寂静下来。

注释:

[1]引自《踏歌》歌词。

04月照离亭花似雪

才九月里,已经下过几场雪,晚间绵绵密密,又纷纷洒洒落了一夜。

帐篷里生了火,其实很暖和。

我掀开帐幕走进帐篷,忽然发现公主人不见了。

碗里牛乳纹丝未动,我伸手摸了摸,牛乳还是温热的,公主一定还未走远。

负责看守的小校急了,问:“裴将军,是不是立时搜营?”

我摇了摇头,说道:“莫急。”

我独自走出大营,果然在山后避风处找到了公主。

她正偷偷摸摸,将牛肉干塞给一个披头散发裹着羊毡,活像个野人模样的人。

我还未走近,那个野人已经拔出了刀。

锃亮的金错刀,是揭硕王帐下蜂女专用的利刃,据说这种刀在西域也极为罕见,被揭硕王赐给自己最信任的侍女,她们被称为蜂女,被教习选中于襁褓割去舌头,以免泄密。蜂女自幼出入王帐,深获揭硕王信任,锦衣玉食,每日唯勤练刺术,能蛰伏于暗夜之中,杀人无形。据说揭硕贵族最怕的就是这金错刀,若有谁胆敢对王不忠,就会半夜睡在帐中,不知不觉被蜂女的金错刀割下头颅。

我停住脚步,高高举起手中的木碗,给她们看我手中只拿着牛乳。

那个像野人一般的蜂女,慢慢收回了她那把金错刀,我将木碗放在地上,悄悄退后。公主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猫着腰过来端走了那碗牛乳。

那个蜂女吃得很急,大约好久不曾进过饮食,连那碗牛乳,也被喝得干干净净。

我转身正待要走开,忽然公主叫住了我,她的中原话说得不好,磕磕巴巴,道:“将军,谢……谢你……”

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停一停,说道:“公主不必客气。”

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真不客气,第二天我就在她帐篷里又见到那个蜂女,不过手脸都已经洗净,那些粘成毡毛样的头发也全都割掉了,穿着杂役的粗布衣裳,看上去形容尚小,宛若未束发的童子。

公主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仍旧磕磕巴巴地向我解说:“阿渡……她……可怜……我……留下。”

我看了看安西都护府特意找来侍奉公主的几个中原婢女,她们战战兢兢都伏在地上,忐忑地不敢起身。

我终于说道:“军中无法收留来历不明的人,况她是个异族,公主莫教末将为难。”

公主用她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难得说了一整句:“可我也是异族啊。”

我不动声色地道:“殿下乃是西凉王女,太子亲迎的和亲公主,不是来历不明的异族。”

公主的头一点一点低下去,外面又开始下雪了,雪珠子打在帐篷上沙沙地一阵阵轻响。

冒雪南行好几日,那个蜂女似仍未死心,仍旧不远不近地缀在大军后面,并不掩饰行迹。

亲信的羽林郎终于忍不住问我:“将军,要不要击杀?”

我未置可否。

因为公主病了。

自从那日将蜂女逐出,公主就病了。

她病得很厉害,高烧不退,每日昏昏沉沉躺在车中。军中苦无良医,我只担心她一病不起。

这晚扎营,侍奉公主的中原婢女慌慌张张来找我,说公主昏迷不醒,只怕不好了。

公主前几日病得虽厉害,但总还有神志,我本想立时赶到公主营帐中去看一看,但转念一想,反倒先去觐见太子。

太子精神倒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帐中练剑,太子素擅使剑器,但常人面前不露,此时他兴致正好,三尺剑舞得矫若惊龙,便如一团白光笼在他身侧,剑芒微吐,突然就朝我刺来。

我不惊不动。

太子的剑锋果然从我耳侧掠过,一阵凉意,是剑锋所指,挑断了帘索,外面的雪花顿时飞进来,纷纷乱乱,落在我的襟袍上。

我并没有伸手拂去雪花,帐篷里暖和,转瞬间那些雪花就渐渐在衣上融成水痕,消失不见。

太子笑吟吟收起剑,说道:“阿照,你来得正好,又下雪了,我叫他们烤了羊肉,晚上咱们喝酒驱寒。”

我说道:“公主病得厉害,殿下要不要过去看看?”

太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说:“那个丑八怪,我才不去看她。”

我道:“殿下既不满这桩姻缘,末将觉得,与其回京后执着这个烫手山芋,缚手缚脚,不若此时了结。”

太子目光炯炯,盯着我:“你想怎么了结?”

我说:“公主病弱,路上殒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再请西凉王另选王女便是。西凉王若没有王女适嫁,便是龟兹等国亦可,反正从西域诸国王女中挑一个便成了。”

太子沉吟了片刻,最终他摇了摇头:“虽说这羽林军被你收得服服帖帖,但陛下未见得就没有眼线。咱们弄死了公主,父皇一定不悦。”

我说:“殿下只管放心,公主一路行来多病,羽林军中皆知,定不会教陛下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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