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泽把大砍贴到地上那个叫秃哥的人鼻子之后, 四周的空气有些凝固。
旅店旁边都是大排档和小饭馆, 现在六七点正是吃饭高峰期, 人还不少, 一看这边像是要打起来了,都伸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林耀其实不习惯被人围观, 尤其是现在这种场面下被人围观, 但眼下也顾不上别的, 连关泽车上居然有大砍他都没顾得上吃惊, 就盯着对方车上车下的几个人。
“你……”那个秃哥鼻尖上顶着刀刃, 不敢随便动,只是翻着眼睛往上瞅了两眼,然后有些迟疑地开了口,“关泽?”
林耀突然觉得很得意,趴在地上的这个秃哥,看样子是这伙人的老大,但他说出关泽名字的时候,虽然迟疑,声音中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吓死你丫的!
林耀很满足地看了看身边几个不知道是该冲上去还是站在原地的人, 突然看到猎豹车的驾驶座上的人不知道什么下了车,手里拿着根大铁棒,已经到了关泽身后。
林耀顿时全身血液倒灌, 七经八脉都错了位, 关泽的注意力都在秃哥身上, 对于身后已经靠过来的人没有觉察。就算他有所觉察, 在他转身招架身后那人的时候,地上的秃哥和别的几个人完全可以趁机一轰而上,吃亏的绝对还是关泽!
“我操|你大爷!”林耀暴喝了一声,手里的半块儿砖被他狠狠地抡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杵在这儿,居然还有人敢当他不存在一般地对关泽实施偷袭,让他非常愤怒以及没有面子。
砖头挺准确地砸在了那人拿着铁棒的手腕上。
呔!哪——里跑!
不过那人挺专业,铁棒握得很紧,林耀没有看到期待中的铁棒被砸得脱手飞出去的场面。
电影里都他妈骗人的!
铁棒没脱手,关泽的被动局面就依然没有改变,林耀只得硬着头皮趁那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了过去,林耀上学的时候百米跑一直运动会第一,体育老师总夸他,起跑的时候反应快,爆发力足。
所以他拿出百米跑的架式冲过去的时候,那人完全没来得及躲。
林耀的计划是冲过去把铁棒抢了,但计划总是让人蛋疼,他就像在游乐园门外扑向关泽那次一样,没能及时停下,于是计划临时变更,他顺着惯性直接撞到了那人身上。
两人像炮弹一样砸到了后面的猎豹上,发出扣人心弦的一声震响。
林耀抽空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掌,这人看上去比关泽还高,自己要不是个头够,撞这一下没准儿能被弹回雪地上,那就真丢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胳膊肘顶着那人的肚子了,总之那人被撞到车门上之后,脸色有些不太美妙地弯下了腰,林耀一鼓作气,抓着他手上的铁棒用力一拽,把铁棒给抢了下来。
“你丫老实呆着!”林耀怕他还没死透,抬脚对着他膝盖侧面踹了一下。
那人扭了一下跪到了雪地上。
“你想怎么样,”秃哥毕竟还是老大,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他一条胳膊撑在地上,控制着鼻子和刀刃的距离,一条胳膊跟练瑜珈似地抬起来,很潇洒地向那几个人摆了摆,“当初我让你弄得还不够惨么,这么多年了你还要……”
“秃哥,”关泽的刀松了松,“我回来只是看看,我不找人麻烦,也不想有人找我麻烦。”
“我不会找你麻烦,”秃哥咧了咧嘴,林耀看到他左脸下半部分和露出的脖子上有很大一片像是被火烧伤的疤,这一大片皮肤都涨红了,看上去很吓人,“我根本连看都不想看见你。”
“那就好,”关泽把刀从雪地里拔了出来,松开了压在秃哥背上的膝盖站了起来,把刀在他身上擦了擦,等秃哥起来之后他才又很平静地吐出一个字,“钱。”
“什么钱?”秃哥愣了愣。
“我修车的钱。”关泽指了指两辆磕在一块儿的车。
“操,你嚣张个屁啊!”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算上旁边的几个镇子,也从来没有人敢对秃哥这么说话,撞了秃哥的车还要钱的,“你他妈自己撞上来还……”
“行了,”秃哥挥了挥手,转身看着关泽,很久才咬着牙说了一句,“你去镇上修理厂,说我让你去修的就行。”
“镇上?”关泽挑了挑眉,相当不屑地笑了笑,“信不过,配件都没有。”
“你想怎么样!”秃哥脸上的肌肉跳了跳,看得出怒火已经烧到了顶点,只是他还努力在压抑着。
“2万,”关泽伸出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现在出去吃饭,晚上可能回来得晚,12点前把钱送到前台转交给我就行。”
关泽说完这话,没等那些人有什么反应,冲林耀轻轻招了一下手,转身往自己车走过去:“走,去吃饭。”
林耀赶紧跟在他身后,秃哥眼里的火让他看着就有些发怵,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把手里的铁棒扔到了地上。
铁棒“铛”地一声砸在没被雪覆盖着的马路牙子上时,身后的秃哥咬牙切齿地爆发出一声:“操!”
林耀没回头,跟着关泽跳上了车。
关泽发动车子往前慢慢开出去,两辆车分开的时候,猎豹的前保险杠掉在了地上,林耀虽然没看到大切的后保险杠掉下来,但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车开出这条小街转上没什么人的大街了,林耀才长长舒出一口气,看着关泽:“怎么回事?”
“那人我认识。”关泽笑了笑。
“有过节?”林耀脑子挺乱的,想问的问题一大堆,只是不知道从哪儿先开始。
“嗯,”关泽轻轻叹了口气,“让宁娟从三楼跳下去的就是他。”
“我……”林耀愣了,那人就是当年逼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从三楼跳下去的混蛋?他顿时觉得刚才那半块砖应该呼那人脸上,“操!”
“那人挺怕你的啊我感觉,”林耀沉默了一会,扭头盯着关泽看,“当初他能那么整你,肯定那会不把你放在眼里,你把他怎么着了?”
“这个不说了,我怕吓着你,”关泽伸手在他头发上抓了抓,“刚你那一下挺猛的啊,没看出来,惹急了估计不好对付。”
“所以别惹毛我,”林耀揉揉鼻子,突然想起了关泽的那把大砍,一下提高了声音,“算了你丫别装了,车上放着大砍出门的人!”
“习惯了,要不不踏实。”关泽乐了。
“上班也带着吗?”林耀斜眼瞅他。
“嗯,一直在车上,家里也有,还有枪……”
“我靠关泽你丫就是个黑社会吧!”林耀蹦了一下,拉松安全带整个人都转过身来了瞪着关泽。
“打BB弹的枪,”关泽笑着看了看他,“你紧张什么,户外俱乐部玩野战的时候用的。”
“一样是管制的好么,”林耀皱了皱眉,“你跟我说说你把那个秃子……他好像不秃啊有头发是假发么,可是假发你拽也没拽下来啊那是植发了吗哎哟这效果还不错啊……你到底把他怎么着了?”
“……我用砖头砸了他一下。”关泽听林耀念念叨叨跟着他差点走神了。
“砖头?跟我学的,不错,”林耀啧了一声,“砸一砖头他就老实了?不能吧。”
“然后把他弄到个破房子里用铁链拴水管上了。”关泽把车停到了路边,这些回忆对他自己来说都已经有些不可思议,他还记得秃子醒过来的时候疯狂挣扎拽得水管哐哐响的声音。
“揍了他一顿?尿了泡尿到他脸上?”林耀想不出有什么能让秃子这么怕关泽。
“我放了火,”关泽闭上眼靠到椅背上,“然后走了。”
林耀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把人砸晕了拴在屋里然后放了火?
“你不怕他被烧死啊?”林耀很艰难地问了一句,想起了秃子脸上脖子上狰狞的伤疤,“他跑出来了?”
“水管锈了,被他拉断了,”关泽慢慢吐出一口气,“我当时就是想烧死他,没想别的。”
“你……”林耀也靠回了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雪地,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困难,关泽竟然干过这样的事,打算烧死一个人,“关总监你今天还能活生生坐在我旁边说这些真神奇。”
“知道为什么我对宁叔很感激么,”关泽还是闭着眼,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这事之后,他跟我说,秃子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宁娟的腿就白断了。”
“这话没错,”林耀反手握住关泽的手,感觉得到关泽的手很暖,“然后呢?”
“宁娟出院以后,宁叔带着我们走了,去了市里开店,让我去念书,”关泽发动了车子,“我很庆幸能碰上宁叔,我现在的生活和我碰到的人……”
关泽捏了捏林耀的下巴:“都让我觉得庆幸。”
关泽没带林耀在旅店那条小街上吃饭,他把车开上了镇上的另一条路,这镇子实在很小,林耀看了看,从镇子中间的那个平时应该是菜市场兼小广场的地方向四周东南西北,一共四条大街,街上有些小胡同和小街,要想把镇子逛个遍估计都用不了一小时。
“咱去哪儿吃?”林耀看着窗外。
“去个小火锅店,马上到了,”关泽看着窗外,像是在找,“我很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老板是个老太太,人特别好,经常留点儿干净饭菜给我。”
林耀其实本来想问,为什么不先去关泽曾经住过的地方看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没再开口。对于关泽来说,这是给过他温暖和帮助的人,相比对他不管不顾甚至讨厌的家人,他自然会先来这里。
“就这儿,”关泽指了指前面,把车停在了路边,“十元管饱。”
“好低的消费。”林耀跳下车,看到了那家小店,没什么生意,门脸儿上连个招牌都没有,就旁边挂着纸箱拆出来的纸皮,写着——十元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