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薛汝石来说,应对鲍伯昭、谢宝树的攻城,已然是奋尽全力。
对于突然从后方袭来的齐军,他不敢想,也没有能力去判断真伪。
对重玄胜的那番表态,已是他最后的挣扎和试探。
姜望移动星楼的一剑,足证其人有随时踏进神临境界的能力。
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
薛汝石的投降,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护城大阵散去,岱城城门四开,薛汝石自缚双手,带着一群丢掉兵器的守军,出城请降。
出的是南门。
当然,鲍伯昭和谢宝树自也是挤了过来。
至于重玄胜说的什么友军避让——他们还能不知道齐军有没有全占会洺?临武府南部七城还在鏖战,那边呼阳关的门都没摸上呢!
岱城的这笔功勋到底该怎么计,薛汝石是因为什么投降、向谁投降,且还有得一论!
姜望和重玄胜频率极快地来回传音,交换意见。
“他们来打岱城,你说是谁的主意?”
“自然是鲍伯昭的主意。”重玄胜随口道:“朔方伯掌湮雷之军,亦是沙场宿将。家传的兵法韬略,自不会差了。”
“那怎么有谢小宝的事情?”
“你以为棘舟那么好调动?东线才分了几艘?”
念及谢宝树和东线主帅谢淮安的关系,姜望恍然大悟。
鲍家与重玄家世代不友好,因为姜望的关系,重玄胜和谢宝树之间也是满头包。
不过此刻相见,重玄胜却笑得和煦非常。
“有劳两位贤兄支援了,助我完成贯通临武、奉隶两大战区的最后一步!”
鲍伯昭与谢宝树对视了一眼。
“哈哈哈。”鲍伯昭笑道:“是我该多谢贤弟才是,我与谢将军攻此城已有两日夜,损耗难计,牺牲无算。幸得两位贤弟绕敌后而来,助我等拿下此城!不然说不定还得多打几个时辰呢!”
“哈哈哈哈。”重玄胜亦笑,伸手往薛汝石一指:“贤兄可看到,这位薛将军, 是开的哪扇门, 向谁请的降?”
鲍伯昭笑道:“两位贤弟穿插辛苦,止这两千余人,已立不世之功,叫愚兄佩服!不过哥哥们引军一万五千人攻城, 打得没日没夜, 可都是没吃饱就上了阵!咱们最后一口饭吃饱了,不能说前面吃的大几碗就不作数了吧?”
薛汝石这会哪不知道, 眼前这两伙人, 正在拿自己争功呢。身为被争的那个“功”,脸色阵青阵白, 难看得紧。
总是重玄胜和鲍伯昭都话里藏话, 你一句我一句地试探着,委婉得紧。
谢宝树在一旁不耐烦地道:“谁是主力,这不明摆着吗?夏国人看不清,咱们齐国人自己也看不清?你们有多少人啊?还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姜望瞥了他一眼, 有些好笑地道:“佳邻!许久未见了!人多人少的事, 论起来没意思!咱们私下聊聊, 叙叙旧?”
谢宝树一副‘爷不理你’的表情, 转过头去, 但也终是闭了嘴。
重玄胜倒是没有生气。
谢宝树是个不知兵的, 只瞧得见眼前一亩三分地。但凡能够看得懂一点战局的, 都不至于像他一样, 很自信地问谁是主力。
鲍伯昭提及人数, 提的是苦劳,是需求, 是大军启动,争杀数日夜, 不能无功而返。而不是真觉得他们能和重玄胜抢这岱城的功劳了。
谁动摇的战局,谁创造的机会, 薛汝石还能够撑多久……鲍伯昭是装不懂,谢宝树好像是真不懂。
当下只笑眯眯地点了一句:“我得胜营的确只有三千人, 但就是这三千人, 破锡明、占鸿固、据新节,马踏三府之地,势如破竹。如此威风,不战而屈人之兵, 也很合理嘛,”
而后他看向鲍伯昭, 对这位真正的聪明人说道:“我这个人做事, 喜欢携手共赢,不爱吃干抹净。一个人吃太多,容易胖!贤兄为了配合我贯通东部战区的战略意图,引军攻岱两日夜,给守方造成极大压力,这份心意我是知晓的。战后摆酒,定要敬贤兄一杯!”
鲍伯昭挑了挑眉, 有些惊讶。
倒不是因为重玄胜有多吝啬, 恰恰相反,这胖子太豪爽!
攻岱的功劳没有跑他们的, 还顺手给他们加上了一份战略层面的呼应之功……条件开到这份上,已是相当厚道。
毕竟是下一代朔方伯、鲍氏已然确定的继承人,鲍伯昭惊讶的情绪瞬间敛去, 换上了热情的笑脸:“是该喝一杯,要恭喜贤弟又夺一城!”
投桃报李,他也立即承认岱城守军是向得胜营请的降。
眼前齐国两个年轻将领,谈笑间议定了军功分配,作为被分配的那个“军功”,薛汝石的心情实在复杂。
大夏千年国祚,有荣誉历史,辉煌过往,有励精图治的朝廷,有忠勇之将,治国良臣。有无数仁人志士。自古以来,人才未绝。
他薛汝石历遍军政多种职司, 如今在岱城兼领将主、城主,所见夏国青年俊彦何其多也!
但有几人能如鲍伯昭, 有谁能如重玄胜?
城头早已变幻了大王旗。
岱城外的受降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得胜营办这事, 已是熟练得很。
重玄胜和鲍伯昭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和和气气。老一辈的矛盾, 好像根本对他们没有影响。
远空有轰然之声,正极速靠近!
“结阵!”
重玄胜和鲍伯昭几乎是同时下令,各拥兵煞升空。
姜望手按长剑,毫不犹豫拔身高飞。
谢宝树结阵慢了一拍,索性自己一个人飞上高空,与那姓姜的一般。
而自远空,一个燃烧着可怕力量的身影,正极速靠近。
近了,近了!
却是一张方阔的,威严的脸。
威严之下,难掩疲惫。
一个神临境界、金躯玉髓的强者,带着一身仆仆风尘!
大夏宣平侯樊敖!
扎在会洺府的口袋,捕了个空空如也,所有的行军痕迹,都是原鸿固城守军造成,叫他大感不妙。
彼时并不知重玄胜的战略目标,但已经意识到重玄胜要去奉隶府,他在会洺与奉隶相接的禄周(更近临武)、新节(居中)、阳固(更靠近锦安)三城之间犹豫。
最后因为一手构建的战时秩序里,迟迟没有新节城的动态,故而挥师新节。
他不知道的是,重玄遵占据新节城之后,之所以选择封闭四门,断绝消息,就地休息两天,一是手底下士卒确实需要休养,二就是为了等他追来!
将天风牧场捣毁,阻隔夏军交通。得胜营一人双马,行军速度何其之快。
樊敖被引去新节,注定只能迎接一座已经被毁灭了战争储备的城池,而不可能再领军追上得胜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