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行营。
身穿黑色丝绸长衫的蒋介石斜靠在藤椅上;身穿白色西装宋子文端坐在蒋介石身边;两人周围,站着陈诚、陈布雷、陈果夫等一干人。几位中央政府军政要人的跟前,站着一名身穿笔挺军装的上校军官。这名参谋军官打开文件,大声念道:“继喜峰口之战后,罗文裕一战再获大胜!二十九路军将领刘汝明抵挡住日军十几次疯狂进攻!一次又一次击退了敌寇!但我军将士伤亡惨重,二十九路军既缺弹药,又缺粮饷!无数英烈血洒疆场,风云变色草木含悲!此皆为忠义之士,望厚加抚恤,加发粮饷弹药,以振士气!”
蒋介石半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等到那参谋军官合上文件,他才睁开眼睛,两道咄咄逼人的亮光照得那参谋军官根本不敢正视自己。那参谋军官垂下头,躲开最高领袖的眼光。
“什么意思?来要钱的?”蒋介石拄着手杖缓缓站起身。
参谋军官“啪”立得笔直,行了个军礼:“请校长指示!”
蒋介石却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着宋子文:“子文,有人伸手要钱了,国库还能拿得出军饷来抚恤前方将士吗?”
宋子文不慌不忙站起来,却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摘下眼镜,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镜片。重新戴上眼镜后,才回道:“国库空虚,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啊!”
“怎么会没钱呢?财政收入都哪里去了?这样我们怎么对得起前方阵亡将士?”蒋介石佯装发怒问道。
宋子文有点紧张,他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含在嘴上,以缓解自己紧张的情绪。还没等他掏出打火机,却听到蒋介石怒吼一声:“娘希匹!我不是有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在我面前抽烟?”
蒋介石不抽烟的,他也严禁任何下属在自己面前抽烟。
“委员长,我这不是没点吗?”宋子文辩解道。
蒋介石倒也没有难为这个大舅子,只是拍了拍宋子文的肩膀:“子文,有什么困难,慢慢讲来给大家听听他吧。”
宋子文慢慢把烟放回烟盒,这才缓缓道来:“委员长,我中央军年年剿匪月月亏空,军费支出庞大,国库空虚,又何来军饷可发?”
蒋介石微微点了点头,对那名参谋军官道:“去给宋哲元发电,就说中央财政困难,粮饷经费,枪支弹药,一律无法拨发,只能通电表彰抗战将士,等待日后,所有抗战将士均评功论赏,嘉奖加衔。”
事实上,这是蒋介石和宋子文表演的双簧戏。蒋介石一心剿共,把大量的财力和物力都投到江西去了,又哪里有足够的金钱和物资去支助北方抗日将士呢!更何况,北方那些军队又不是他的嫡系,少一个更让他省心!
可是这样的双簧戏骗一骗其他人还行,又哪里骗得过才华横溢的陈布雷!
向来正直清廉、秉公无私、肝胆热血、鄙视政治的陈布雷上前一步,大胆的开口道:“委员长!请恕我彦及直言!”
蒋介石猜到陈布雷想要说什么,面有难色,但还是点了下头:“说吧!”
“委员长!如此回电恐怕不妥!前方战士一心抵抗日寇,可是我们只给了通电嘉奖,日后加衔,那都是虚的!如此一来,恐怕会寒了抗日将士的心啊!”
“可是国库空虚,去哪里拿钱给他们?”蒋介石道。
“为抗日,即便没钱,也可以去贷款!”陈布雷掷地有声道。
“贷款?”宋子文冷笑一声,“旧债未清,又要借新债?”
“可是前方吃紧,又不给弹药粮饷,不仅寒了将士们的心,而且会失去民心啊!”
陈诚冷笑一声:“攘外必先安内乃委员长之国策!内患未消,谈何抵御外敌?就算是有钱也要先剿匪,同日本人之间和谈是早晚之事,停战也是早晚之事!哪里能把钱浪费在无意义的战争上和那些军阀身上!”
陈立夫也插了一句话:“就是啊,等剿灭了共匪,委员长必将亲自发兵驱逐日寇!到了那时候,一切都好办了。”
陈布雷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蒋介石喝住:“训恩,你不必多说了!这是军人的事!你一个书生插什么嘴!下去做你该做的事去吧!”
陈布雷无奈的摇了摇头。虽然他很想说什么,但毕竟他是一个传统文人,深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和“忠臣不事二主”之类的观念毒害,尽管对蒋介石有不满,却无能为力,只好退了下去。
参谋军官心中不悦,一个通电表彰,嘉奖加衔,那只不过是虚的,一点实际好处都没有,这怎么不让抗日将士心寒!可是他又不敢违背蒋介石的命令,于是敬礼道:“学生明白!但还有一事还需向校长通告!”
“说吧!”蒋介石轻轻点头。
参谋军官立得笔直,军靴在地上碰得响亮:“校长!泾县的保安团团长李云龙也去了长城,还协助二十九路军获得喜峰口大捷!据说歼敌数百,自身几乎没有什么损失。他是以义勇军的名义出兵的,一切开支都是自行负责,希望校长能给些抚恤。”
“抚恤没有!没钱了!”陈诚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