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我拖着从安吾那里带回来的两只行李箱、提着两个纸袋子,背着苏格拉底,大包小包打算搬去员工宿舍。
倒不是说为了沾什么便宜, 虽说是员工宿舍同样要向房东缴纳房租, 唯一的便利在于无需在上下班高峰期勉强自己去挤公共交通。而且宿舍房租非常划算,每月几乎与通勤累计费用持平。
最重要的是……那里无论什么时候周围都有人。
拉开自家大门, 迎面就见外面站着戴毛绒白帽子、裹着披风的高大俄罗斯人。
“额……您好,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您就不觉得时间有点早吗?现在才早上七点半!
青年两眼迷茫, 要不是个头太高俨然像只刚从地洞里眯着眼睛探出头的仓鼠。
“请喊我费奥多尔, 早上好,女士。”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清醒过来:“昨天和伙伴们四处寻找可以租赁的房屋找到很晚,失礼了。”
——事实上去干这件体力活的只有伊万, 作为主导者他只不过一夜没睡飘在网络里四处收集情报而已。
“听上去有点惨。”我拖着行李箱提着纸袋子走出家门转手上锁:“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
“很遗憾。”他摇摇头一脸无辜:“这里对异乡人似乎都抱持着过于紧张的警惕心,很多看上去不错的房子一听说是外国人租赁就都摇头拒绝了。”
“那可真倒霉。”我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如您所见,我正在搬家, 可以稍等片刻吗,大概一小时时间就回来。”
我是说过今天上午明天下午能有些空余时间,但也不至于七点半就开始领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四处游荡。横滨土地面积并不大,可供参观的景点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 勤快些的人步行往返都没有什么问题, 所以我提要求提得理直气壮。
“我可以帮您。”他将手伸向我挂在胳膊上的纸袋子, 却被下意识躲过:“啊,抱歉, 不必您麻烦, 这里只不过是本尚未付梓的文学书。”
“一本书?”费奥多尔收回手压在胸口微微欠身:“书籍是凝聚着智慧的阶梯, 喜欢读书的人一定都被我主祝福着。”
“您真会说话。”我跳过关于书的话题, 拖着行李走到公交车站牌下站定:“不介意的话等会儿还在昨天喝茶那家店见面。”
他看上去摇摇欲坠,真让人担心。
“低血糖?您得赶紧吃点东西。”我从另一只袋子里掏出盒厚蛋烧递过去:“这是自己在家做的,味道普通,只能说还算干净。”
这份小食本打算带去侦探社分发给“前辈”们用于搞好关系,事急从权,眼下却成了解救可怜异国青年的良药。
“您真善良。”他接过盒子冲我扬了下手机:“等下见?”
“等下见!”公交车来了,我叮叮当当提着箱子走上去,投过币就沿着走道一直到达车厢底部坐下。
七点半正是开始堵车的时候,但在我们这个居民平均年龄超过五十五岁的社区里倒还好,总能找到座位。
二十分钟后公交车从青叶区进入鹤见区,又向前坐了两站,下车往回折返,走了十五分钟便来到员工宿舍所在的公寓楼下。
“早啊,吹雪小姐!搬过来了吗?”
谷崎润一郎和他妹妹正手拉手背着书包往外走,说实话这兄妹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行为举止也亲昵到有过界嫌疑,但是……占据主导地位的并不是润一郎而是直美,前者则一边满脸娇羞的拒绝一边乐在其中。
这一点让我决定假装自己瞎了什么也没看见。
别去深究,就这样吧。
“早上好,吃早饭了吗?”
我从袋子里掏出另一只小盒子,里面装有早上现炸的煎饺:“拿去就牛奶分着吃。”
直美面对除她哥哥以外的任何人都相当可爱大方:“哇!煎饺!好香啊!谢谢吹雪姐。”
“快走吧,不要迟到了,路上小心。”我抬手替他们两个正正松散的领口,目送少年和少女手拉手提着书包与盒子向外跑。
然后是国木田先生低头数着手表上的秒针从房间走出来:“早。”
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匆忙走开,边走嘴里边嘟囔着“计划”什么的,让我凭空联想到《爱丽丝梦游奇境》中的兔子爵士。
啊,国木田先生版的正直兔爵士,手痒,想画……
剩下几位同事想想就知道都不是能一大早爬起来的,我也不去平白招人厌烦,从袋子里掏出小礼物挂在他们各自的门把手上。
《如何与同事搞好关系》这本书里有讲到准备小礼物对新人的重要作用,不懂该如何与他人相处的我决定照葫芦画瓢,不求被所有人喜欢,总之……总之只要不被讨厌就够了。
目前看来我并没有被讨厌,嗯,很好。
把箱子放进宿舍,织田作之助的遗稿珍而重之藏在衣柜里,我背上苏格拉底原路返回。
那个俄罗斯人让人觉得很不协调,但是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可能对我造成伤害的事,所以我决定花一个上午报答他的好心,然后就此拜拜再不联系。
三天假期,我还有和三日月老师约定的稿子要交呢。
昨天晚上小少爷和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蹲在柜子顶上无论如何不肯下来,气得连营养膏都不吃了。我猜他是看懂了我又在收拾行李,不喜欢这么短时间内频繁搬家,所以才会大发牢骚。
好说歹说许了不知道多少诺言,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把他请回猫窝又加了顿餐才算翻篇儿。
“苏格拉底,今后就要一起上班了哦~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