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复庭收回视线,用白唐的纸巾擦起桌子:“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地方?”
白唐有意无意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这种含金钥匙长大的人,怎么看得上这种地方。”
江复庭手一顿,有些不快:“看不上,我为什么来?”
他盯着江复庭的手,撇了撇嘴:“我不是说‘之前’么?”
江复庭这才继续一丝不苟的擦桌子,他来回抹了好几遍,就差把桌子上的皮磨掉,终于在白唐难以言喻的观赏中停了手。
他扔掉手里的废纸巾,嘴巴突然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问了些扫兴的话:“你这次上来,什么时候回去?”
白唐不满地对他眨了眨眼,江复庭没明白什么意思。
旋即,白唐快速收敛起那几分不满,发出灵魂质问:“你想不想我去下面?”
江复庭想要顺嘴说不想,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说想,又违心又伤人。
一琢磨,感觉这问题本身就很奇怪,像极了父母上班前,无脑又多嘴的问一句“儿子啊,你想妈妈去上班吗?”
反正怎么答都是陷阱。
气氛僵持的时候,老毛的媳妇非常合时宜的上菜了。
爆炒的香料味,夹杂着食物原有的独特诱人味道,一盘接着一盘上来。
光冲着让人垂涎欲滴的辣子香,哈喇子都能直流三千尺。
江复庭大概是第一次闻到味这么重的菜,望着一盘子里面大半红油油的辣椒,心里开始犹豫。
白唐也成功让他对鱼以外的菜,心生畏意,就在他发愣琢磨着怎么躲掉这顿晚饭的时候,一双一次性筷子游到他的视线里,对着他就近的菜盘子用力一敲。
“发什么愣呢!”白唐将手里的筷子递了递:“快尝,保证你吃了不后悔!”
江复庭即使真的和那些妖魔鬼怪进行殊死搏斗的时候,都没有这种临赴沙场的紧张感。
他几乎是满心质疑,各种忐忑的接过筷子,然后在白唐的虎视眈眈下,被迫尝了一块鸡丁。
肉质鲜嫩,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的辣,破天荒的居然还可以!
江复庭便秘似的表情终于消退,变得正常不少。
“都说了好吃,你还不信!”白唐撸 着羊肉串,又灌了一大口羊肉汤。
温热的汤像一汪温泉一样,登时将他连着几个月的疲惫一冲而散。
他满足的微眯着眼眸,微挑的眼尾都上扬了几分,忽然一感慨:“这才有点活着的味道。”
江复庭顺着他的话,抬了下眼,立在一旁的破旧路灯正好落进了他的眼里,将他眼里的光彩晕出些许涟漪。
江复庭低下头,没有多问,学着他喝了一口羊肉汤,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回味。
味道确实不错。
“诶!刚才我问的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呢?你别以为吃点东西就想赖过去。”白唐扫过一眼他刚才舔过的嘴角,狡黠的一笑。
江复庭端着碗的手一顿,热汤腾腾缭绕的雾气,将他的脸孔遮得有些朦胧。
大概是刚才那一口汤太热乎,冲得他的脑子跟着水汽一块朦胧起来。
他思索了一下,才抠抠搜搜的从自己本就不多的真心里面,捏出一部分,披上一层漂亮的外皮,回道:
“你如果不想去,我当然也不愿意你去。如果不得不去,再受累将就几年,等······”
大概是汤上头了,说着说着,他脑海里忽然飞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那些画面又近又远,恍惚的如做了一场短暂的大梦。
可心里波动的旖旎却又是真真切切的。
江复庭迷惘的一顿,不过一口汤的时间,却好似回顾了虚有的一生。
那一生里,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白唐始终站在那里,只是不等他弄清到底怎么回事,热汤刚上的后劲就被突然卷来的寒风,呼啦一下打散。
他又连着喝了两口,但先前的感觉,却怎么也拼不回来。
白唐察觉他的片刻异样,以为这个少爷是哪里不满意了,问道:“怎么了?塞牙了?”
“没有。”江复庭放下手里的碗,索性将自己待人的真心全都掏出来,认真将刚才没说完的补完:
“等我哪天能独立撑一片天了,不管好的不好的,我替你担掉一些。”
白唐怔了怔,他欲言又止的端起汤碗来,嘬了一口,细细咂巴了一下,寻思老板也没在汤里给他们偷偷下酒,这小屁孩怎么突然······
江复庭从他的举动里看出他的不信任,面无表情的脸板得更冷了:“我认真的。”
白唐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时不知道做何反应,连平时的没心没肺都忘了。
眼前这个人彻底和记忆的人重叠在一起,言语、神态,出落的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