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记烧鹅铺开在繁华地段,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不少排队的客人正交头接耳或是大声交流。
简攸宁充耳不闻,她用力地攥住手机。
小女孩的妈妈见简攸宁仍神情恍惚,歉意地替她多买了一只烤鹅作为赔罪,“小姑娘,这件事情的确是我们家囡囡做的不对,你看现在有时间没,我带你去买一个。”
简攸宁迅速地回过神。
下意识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烤鹅,脸上绷紧的神经舒缓了些,简攸宁徐徐露出了一抹笑意,“好,麻烦了。”
对方从始至终好言好语,她挑不出任何错。
等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手机、回到紫金蓝湾,天色已渐黑,简攸宁把车停到停车场,拿着新手机走在小道上。
小区内树影绰约,地上还有稀稀疏疏的斑驳,
简攸宁的背影被拉得非常长,显得有些萧条。
其实简攸宁心里惶恐极了。
虽然新手机无论在外形、还是性能方面都与旧手机一模一样,可她始终不敢登陆微信。
因为她判断不了,带给她那么多功能的究竟是手机还是微信,又或者是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她始终不敢打开微信。
生怕会让自己失望。
可余光见到手中的烧鹅,她又想起给Gitte的承诺,简攸宁咬咬牙,快速地点开微信app,登录了账号、且输入密码。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令她无比失望的是,那些她用惯了的功能一样也没有,不能查看附近的人的朋友圈、不能再和历史人物联系。
不能不能,什么都不能。
简攸宁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离开了微信究竟是什么样子。
可如今,这一切切切实实地发生在她的眼前。
让她有些承受不了。
简攸宁翻来覆去鼓捣着微信,可就算把微信翻出了一朵花,也没有任何的进展。
她脚步踉跄着向家中走去。
这一脸失魂落魄、活脱脱对生活不再充满眷恋的模样,迅速地引起了正在散步的老人的注意。
老太太只是思忖了片刻,就大步向简攸宁的方向走去,热心肠的开口道,“闺女,你怎么了?”
简攸宁虽茫然,整个人都崩溃了,可到底也知道要回话,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眼眶,然后扯出一抹笑,“没事。”
老太太瞧着简攸宁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连忙劝慰道,“人生在世,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转不过的弯。你现在还年轻,无论碰上什么,都别觉得像天塌了。等过些时日,你再回头看看如今,只会觉得不是事。”
她素日里惯是一个热心肠的,否则也不会贸贸然上来劝人,“我看你这丫头,模样周正,瞧着就喜欢,打起精神来,别垂头丧气的。”
简攸宁心情好了一些。
可到底不能接受‘微信’消失一事,强颜欢笑道,“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调节自己的情绪。你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老太太又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简攸宁,揣测着对方话中的真假,快速地判断了一番后,她连连点头道,“这才是好孩子。记住我说的话,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怎么都能过下去。”
简攸宁再度道谢。
走了两步后,她又扭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背影,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有些佝偻,可她每一步都迈得极为稳。
她有些失神。
很快她便收回视线,心思再度沉浸到微信上。
倘若消失的是朋友圈,那她可能还不会那么难过,可不能与袁天罡、刘伯温、Gitte与武则天交流,让她觉得难以接受。
那些是她的亲人朋友啊。
袁天罡大约会非常担心她的安危,让一个老人家日夜挂念,怎么说都是她的错。
Gitte也是。
简攸宁提着烧鹅走进家门,又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通微信,这才死了心。
她瞧着被搁在一旁的烧鹅,起身走入厨房,放在盘子中,倒上酱料,沉默不言地把它吃得干干净净,肚子涨的鼓鼓的。
一夜无眠。
简攸宁眼底乌青一片,神情憔悴无比,她木讷地躺在床上,浑身乏力。
显然是还没有从微信消失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突然间电话铃声响起,郝薇的来电。
简攸宁喂了一声。
声音沙哑,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非常可怕。
郝薇本想分享自己听来的好消息,但她却关切地问道,“攸宁,你怎么了?是不是晚上受凉所以感冒了?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简攸宁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大力的揉着太阳穴,才觉得舒服了些,“没。你找我什么事?”
郝薇被忽悠了过去,她立刻激动道,“以前我始终不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句话,现在我终于相信了,司蕊的爸爸因为贪污受贿被抓,检察人员在他的家里发现了大量的财产,远远超过他平时的薪水,司蕊的妈妈也是,同样被带走了,现在只留下了司蕊一个人。”说完这些后,她又继续分享八卦消息,“司家账户被封,所有的钱都冻结在银行中,根本就提不出来,司蕊不仅仅被开除,而且生活得异常落魄,如果她的爸爸出不来,这辈子她也就完蛋了。”
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终于被她等到了这一天,此刻因为激动,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简攸宁没想到司家竟然会倒的这么快,晦涩的心情褪去了些,她开口道,“现在你大仇得报,应该能彻底放下心了吧。”
郝薇有些唏嘘,“其实我应该感谢司蕊的,你不知道我的前夫究竟有多无耻,司家一倒,他就立刻想和司蕊撇清关系,而且他们两个没有孩子,提起离婚也容易。”她感慨,“幸好我早早地跳出了这个火坑,我现在算是看清了,就算没有小三,他也迟早会把我踹掉。”
一直关注着此事的进度,郝薇可谓了如指掌。
简攸宁听着对方愉快的声音,“那以后就好好生活吧,好日子还在后头哩。”
郝薇笑容满面。
这是这几年她笑得最舒心的一次。
她的心胸才没有那么开阔,巴望着前夫与小三的日子越过越好。
他们越惨,她就越开心。
“攸宁,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接下来我也能够全心全意的替你做事。”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其实这些心里话我也是找不到人说,所以才一股脑的倒给你,现在真真是松快了啊。”
挂断电话后,简攸宁的嘴角微微翘起。
这段时间,利用微信,她帮助了不少人。
周光耀、甘陈、史情、窦承熹……一只手根本数不过来,甚至还有一些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这些都是微信的功劳。
哪怕只是拥有了一段时间,也是值得的。
这么一想,心头的阴霾便被驱散了几分,简攸宁迅速地掀开毯子起身下床洗漱。
没两分钟,任佳琪又给她打了电话。
“攸宁,欣欣和苏澜都已经回到了学校,趁着这个好机会,咱们四个聚一聚吧。陆陆续续的手续办齐之后,再见面,真的得等到明年毕业典礼了。”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况且我也有几天没见到你了,我有些心里话想和你说。”
简攸宁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诚如任佳琪所言,四个人能聚到一起不容易。
***
约的地点依旧是以往常去的私房菜馆。
有些时日没来,私房菜馆环境依旧雅致,而且人愈发的多,显然生意非常兴隆。
简攸宁刚踏入私房菜馆,服务员就迅速地迎了上来,她报出包厢号,对方满脸笑容带着她去了所在的包厢地。
任佳琪是最先一个到的,此刻她正在看菜单。
见简攸宁来了,她连忙把菜单放到一旁,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攸宁,趁着大家没来,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先说。”
简攸宁被她这副模样逗乐了,她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干,“早两天咱们还出来喝过下午茶,那会儿你怎么不和我说?”
任佳琪叹了一口气,挪动椅子挨着简攸宁近了些,“攸宁,我谈恋爱了。”
简攸宁鲜少利用微信看好朋友将来的发展,不过任佳琪脸上的红鸾星动她一直是清楚的,她笑眯眯道,“我就等着你和我坦白呢,说吧,什么时候拉上你家那口子请我吃饭?”
朋友不说,简攸宁也假装不知道。
任佳琪惊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简攸宁是看相消灾的高手,她一直刻意隐瞒着的事情,没准儿对方早清楚了。
她的脸上迅速浮出一抹懊恼之色,然后伸手握住简攸宁,垂头丧气道,“其实我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我和他两人家庭悬殊太大,我总觉得心里没有底,所以才不愿意把实情告诉你。就算两人将来分手了,我脸上也不至于太难看。”
简攸宁:……
还没处几天呢,就想着分手的事情。
任佳琪又道,“他是高我们一届的学长,阴差阳错认识的,认识我以后,他就迅速地把我俩的情况告诉了他的家里人,而且他的家里人也没有反对,这让我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我看他这么有诚意,想着再相处一段就告诉你们,但是这两天我和他吵了一架,闹得非常厉害。”
简攸宁敛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的男友叫何鸣吗?”
上辈子,任佳琪与一富二代、也就是何鸣迅速恋爱,毕业后就结了婚,在家里做与世无忧的富太太,羡煞旁人。
但这段婚姻最终以何鸣出轨、两人离婚而落下了帷幕。
任佳琪不止一次地向她哭诉,女人就应该有自己的事业,不能依附男人而活,否则根本就没有家庭地位,依靠着男人的宠爱过日子,太虚无缥缈,且令人觉得心累了。
不过简攸宁虽然知道任佳琪谈恋爱,但也没确定对方究竟是谁,更何况她不想插手好友的恋爱,所以一直都没问。
这一回她主动提起,简攸宁也就顺势问出口。
任佳琪再度惊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神仙都没这么厉害吧。
简攸宁咧嘴笑了,眼眸熠熠生辉,“别想多了,我可没有那么神,只是你俩太黏糊,消息都传到我的耳里。”
任佳琪有些不好意思,但没有怀疑简攸宁。
她继续一口气道,“攸宁,你还记得以前苏澜生日的时候,你在这个包厢内说的话吗?要当网红,要开网红孵化公司。其实我一直都记在心里,这段时间我一直关注着你的微博,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但是我总觉得你离你的目标一步步走近,我没什么大本事,只能靠着家里当米虫,但是我也想拼搏一把。”
简攸宁迅速地抓住了重点,“那这和你们吵架又有什么关系?”
任佳琪说话条理清晰,根本不是颠三倒四的人,如果没有关系,她是绝对不会把两件事情掺和到一起说。
“我把我的想法和何鸣说了说,他义正言辞的告诉我,将来我嫁给他之后,只需要安心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需要我在外面抛头露面挣钱。说让女人挣钱的都是没本事的男人。”
其实说话时的度掌握不好,很容易就变成了炫耀,任佳琪也明白,所以她小心翼翼的,茫然道,“我内心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就算我有一份非常简单的工作也聊胜于无,而且我们的家境本来就非常悬殊,现在他对我千依百顺的,以后怎么办?”
简攸宁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可不就是任佳琪说的这样。
简攸宁有些喟叹。
这辈子她没有经历丧母之痛,更有了微信金手指,又专心致志网红发展,所以任佳琪才会和上辈子不一样,和男友发生了争吵。
只是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任佳琪。
如果劝分,任佳琪因此记恨上她,又该如何?
毕竟这事情她不只经历了一次。
曾经在电视台工作之时,她有一个同事整日抱怨丈夫不上进,酗酒又爱打人,简攸宁就上去劝了,劝离婚。
那同事答应的好好的,非常感谢简攸宁替她说话,也觉得该为自己负责,可没过几天,她就在背地里埋怨简攸宁劝分不劝和,想破坏她家庭。
那会儿她真觉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更何况,其实她觉得,任佳琪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任佳琪手中不由自主地用了劲,显然是苦恼极了,“我觉得目前来说,我对他的印象非常不错,但两人总为了这件事情吵架也不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