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最注重的就是帝王权术,即位之初他从来没有将江湖上英雄好汉放在眼里。一群莽夫而已,动静闹大了,直接派军围剿就是。哪里有那些狗屁读书人难缠?个个都是牛脾气,登基二十一年,廷杖打死的,没有一百也好几十个了,就没有哪年让他消停过。
索性他也就让他们闹去,朕不上朝总可以了吧。只要不是太出格就好。要是实在耐不住他们聒噪了,还有东西两厂和内阁首辅来收拾他们,朕安心修仙就好。
只是最近十几年他越发感到不安,因为他发现原来他自以为掌控在手心的西厂,其实是掌握在何若虚的手里。明面上东厂可以与之抗衡,其实不过是一个假象。虽然表面上西厂忠心耿耿,并且与皇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换一个人做皇帝,西厂还是西厂,而他却要从九天之上跌落尘埃,死无葬身之地了。
以前有个叫郑洛的老倌告诉他,要他当心护龙内卫首领提督西厂,小心尾大不掉,他一笑置之。这些清流就是这样,最喜欢清君侧来邀虚名。
直到他在江西陆丰做藩王时的旧识张霸凌入宫,告诉他一些事情,他才真正开始担心。原来这些年江湖中人刺杀他的事情,不过是西厂自导自演,养寇自重的把戏,原来他不能越过何若虚指挥西厂。
知道这些之后嘉靖怒不可遏,但他还是知道隐忍,这些年暗中扶持东厂打压西厂。又派人联络那个装死的郑洛,要他在朝堂与江湖之中暗中培植势力。只不过那老倌也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竟然和江湖中人大打出手起来。
“莫非他以为朕是不愿除掉何若虚?唉,非不愿实不能耳!可见这老倌也是个没用的。”
谁都指望不上,他自己只能不动声色,明面上还是对何若虚信任有加,甚至让西厂来保护他的安全。可是有谁知道,他夜夜都寝不安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护龙内卫在皇宫已经渗透到了方方面面。何若虚应该还是发觉了,他对他的不信任。所以何若虚也开始有动作,而且这个动作一做,嘉靖立马就偃旗息鼓了。
“这该死的阉狗!”嘉靖紧握拳头,心中暗暗咒骂。
“他怎么敢?居然敢在外传朕得位不正?一个阉竖居然敢结交藩王?欲行废立之事乎?好,你结交一个,朕就杀一窝!直杀到人头滚滚,将我老朱家敢与你私相授受的全部斩尽杀绝!”
嘉靖其实已经无计可施了,所以他将目光看向了朝堂之外。直到那一日他白龙鱼服遇见了华山派的岳先生,二人相谈甚欢。岳先生不过传授了他一门导引之术。便被何若虚一剑刺伤了喉咙。说什么“江湖贼寇接近天子,定然居心叵测!”
“现在居然要为自己孙子求娶蜀王的女儿,大明国的郡主,何宇一个阉狗,他也配?蜀王若是拎不清,那他离满门抄斩也不远了!”
嘉靖心中还是有些得意,“既然何若虚这老狗不敢放到明面上来说,那就朕自己来说!你当年说破军星妨紫薇,行屠村之事,那朕还不能说破军星转世专为辅佐真龙天子而来吗?既然破军星已经为朕所用,那朕不是真龙天子,还能谁是?至于蜀王,呵呵,朕下旨让蜀王世子送阿姊入京出嫁,总没有人说得出什么错处。朕倒要看看,在朕眼皮子底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嘉靖想得入了神,直到李芳真的证实方泽的生辰八字与徐达的一模一样,他方才回过神来。他狐疑地看向张霸凌,心中暗道:“这也太巧了吧?莫非是国师暗中操作?”
只是看着张霸凌不知所措的表情,显然不是他的安排。
张霸凌是真的不知道,他哪里会去记一百多年前的人的生辰八字。他原准备用五行相生相克那一套来自圆其说的。现在倒好,省事了。他摸着胡须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可谁知道他刚刚其实慌得一批。
嘉靖皇帝没有再说什么,有这些已经足够了。至于是不是把方泽架到了火上烤,他并不十分在意,谁叫岳先生自己把这个弟子吹到了天上去了呢?更何况方泽本就与何若虚有不共戴天之仇。
“太古通玄显佑真君方泽,正三品,见官不拜!赐金牌令箭,以后入宫见朕无须通禀。赏赐宅邸一座,黄金百两!御赐宝剑一柄……”
方泽看着眼前的嘉靖与张霸凌这一对君臣,若有所思,不过他还是领旨谢了恩。因为不管如何,他总是需要与何若虚做个了解的。有皇帝背书总归要方便许多。
李芳领着方泽退出了“玉熙宫”,一些个赏赐稍后自有太监送到宅邸,不消自己亲自拿着。
“李公公,这并不是出宫的路。”
李芳笑容可掬,说道:“厂公要见一见真君!”
“何若虚?”
“正是何公公!”李芳一边领路,一边笑着拱手。
方泽不再多言,跟着李芳约莫走了一刻,便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场。
李芳躬身笑道:“到地方了,陛下也不富裕,若是等下真君还活着,咱家再将赏赐奉上,若是……那后续也就免了……”
方泽看了李芳一眼,问道:“李公公希望我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