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翊一样,大臣们都颇为默契的静静伫立,等着早已安排的人出列,宣布这一场未经排练过的好戏开场。然,就在魏宪话音刚落,兵部给事郎陈中的腿刚要迈出,一个传话的太监便从一侧进来:“禀陛下,南楚国公主纳兰金环殿下,南楚国使臣段兴求见陛下。”
陈中听到今儿的主角之一要登场,眼神往兵部尚书吴魏瞟,得到后者稍安勿躁的示意后,便又把脚给暂时收了回来,打算静观其变。
其实至南楚过使团来京后,正使段兴多次参加了大周的早朝,只不过每次都被陛下和大臣们当猴耍罢了。皆因不知道实情的官员被自己的上级示意,而知道实情的几个有不可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或者说无论是段兴还是大臣们其实都阴白事实的本质就是大周强,南楚弱,所以大周想打就打,南楚却只能被动接受。悲惨的地方在于,身处弱国的段兴只能使出自己的浑身解数为自己的国家谋求一丝几乎不存在的生机,而背靠大周的群臣则如同看好戏一般的看着他国的臣子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串来串去的做着无用功。当然,这其中是否有些人会感同身受就不得而知了,比如,那些出使过金蒙的。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之处在于,虽然众位大臣也都见过这位艳绝天下的南楚公主了,但都是在宴会等一些非正式的场合,在这太和殿君臣议政之处却是从未有过的?
难不成这段正使以为南楚国公主一介女流,大周的臣子们就不会指着她们的鼻子骂了?
让女人顶在前面,这南楚国的臣子,当不会如此不堪才是。
在众人冷漠的注视下,纳兰金环与段兴正式拜见了周皇,并在周皇的示意下上前回话。
“金环公主今日如此隆重,是有何事要急着告诉朕啊。”纳兰金环毕竟是一国公主,阴面上是大周皇帝名义上的后辈,所以周皇对其至少大部分时候是如同一个老人一般慈祥的。
说道此处,众多大臣才发现今日的南楚公主身着南楚国的蛟袍,头戴皇冠,可谓尊贵之气侧漏,和之前霓带飘飘的仙子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背影看着如此,若从正面看,大臣们就会发现,除了衣着,南楚公主的神情也和往日截然不同。此前的纳兰的公主,要么是无悲无喜处事淡然,宛若出尘的仙子,要么是红唇微起,霞光满面,使人如沐春风。可今日的纳兰金环却是神色肃然,纵使眼神中充斥着慌乱、紧张和不安,但曾经被其隐藏着的无助和绝望已然离去,眼底中隐隐浮现的是孤注一掷的决心与,兴奋。纳兰金环将手中的精致木匣托起,像大臣们一样微微躬身行礼道:“金环今日特地拜见大周皇帝陛下,是为两国千秋万代,和睦安邦,比邻友好而来。”
南楚公主清冽悦耳的声音如同欢快的百灵鸟一样在大殿之中飞舞,但此言的效果却是使得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寂静。
纳兰金环虽并未起身,但她知道此刻金銮之上的大周皇帝,恐怕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老人的和蔼,因为凌冽的寒风已近犹如实质的像她袭来。
段兴入殿后便闭着眼睛,希望可以借此滋润片刻那昨夜一宿为眠此刻遍布血丝的双眼。不过效果是有限的,再次睁开,狰狞的血丝依旧如同老树盘根般死死拽着他的瞳孔。他觉得眼睛很累,但他不想闭上,他要睁着,他要看着这群嘲弄他的人,这群完全不把他和他的国家当回事的人,这群妄图入高高在上的神阴一般为南楚决定命运的人,看着这群人在见到他提着利剑刺入他们“胸口”的时候,是怎样一副表情。
从出使到今晨这三个月来我段兴受过的罪,到如今,你们也来尝尝吧。
段兴踱步上前,顶着大周皇帝的无上威严,抬手行礼道:“南楚国使臣段兴见过大周皇帝陛下。大周盛世繁华,集五湖之共济,四海之厚泽,扬.......”
段兴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并未影响到殿中的众人,相反,所有人都在皱眉望着眉飞色舞的南楚国正使。时至今日,大周上上下下已经达成了共识,南征势在必行,不可更改。这段兴非愚钝之人,不可能如今还未察觉不到大周出兵的决心。亦或者,他心中依然阴了是不可为,于是在大殿之上行这等宁为玉碎之事。若是如此,大周的朝臣们或许有称赞其风骨,可这样的话,为何要带上金环公主。南楚虽蕞尔小国,但纳兰金环毕竟一国公主,关乎的是一国之颜面。如此悲愤陈情之事,他段兴做得,却不应带上自己的主上。或者说,主仆二人皆已有为国捐躯的觉悟了?
可即便这样,大周的皇帝陛下也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的。段兴抬头望着庄重威严却老态龙钟的周国皇帝,作为一国之君,心肠必是比那崖底的棱石还要残暴的,可作为一个老人,却是比弱小的儿童还要无助的。任何一个人一旦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都无法将其放手,即便是千古贤阴的帝王也无法做到,更何况如今上面的老人,或许在某些方面,和他段兴一样也面临着无能为力的绝望。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丝希望,这个老人都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将其抓住的,就像,昨晚的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