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给站的二楼有一排大通铺,分出来六个床位,这就是乘客的休息室。
随着地底世界的诡异太阳沉下山峦,雪明在这个诡谲离奇的世界,度过了第一个夜晚。
他的睡眠质量非常差,夜里一直都在做梦,说不上是美梦,也说不上是噩梦。
在梦里,他沿着稀疏石林,踏过泥泞的小路,来到了海边。
天与地都是一片惨白的灰色,他踩上砂砾滩头,留下浅浅的脚印,往远方的一栋小洋楼走。
洋楼的门廊长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穿着青蓝色的厚实连身纱裙,离得远了看不清脸,也不知道长什么模样。
本能的好奇心在作祟,在梦里江雪明执着地朝着那栋房屋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依稀能辨认出那个女人的脸——像是自己魂牵梦萦的妹妹。
他开始奔跑,耳旁的海浪声,鞋底剐蹭砂石的摩擦声,大口喘气时的呼吸声。
还有打在脸上的雨滴,口鼻中嗅到的香甜空气,这一切都让他觉得那么的真实。
他跑到洋楼的门廊前,仔细去打量,想呼唤江白露,却发觉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来到白露面前一通抓心挠肺,喉舌与声带已经彻底罢工,完全不听使唤。
他这才警觉——眼前这个坐在长椅上的女人,似乎有些不对劲。
虽然是妹妹的模样,用着妹妹的皮囊,但这个女人的眼神与芳风聚落中的那些生物极为相似,像是一幅行尸走肉,江雪明绝不会认错。
紧接着,他就醒来了。
通铺的床缘坐着步流星。
阿星一看见雪明醒过来,像个好奇宝宝一样问。
“明哥,你梦见你妹妹了吧?”
江雪明心有防备,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阿星立刻答:“你做梦了,会说梦话,一晚上叽里呱啦的,念叨江白露这个名字一百零二次。”
雪明不说话,站起身来舒展腰肢,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脑袋里嗡嗡响,伴着严重的偏头痛。
阿星立刻又问:“小七是谁啊?”
“什么?”江雪明心中一紧,“什么小七?”
阿星解释:“就是七哥,小七,九五二七。这几个词,你也在梦里念叨个没完。”
我有梦见七哥吗?——对于这件事,江雪明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人在做梦时是无意识的,清醒之后也很难保留梦境里的记忆。或许他真的梦见了七哥,只是不记得了。
毕竟这个看上去又怪又坏的女人对他来说印象深刻。
“哎...”阿星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明哥,你是不是欠着这个小七很多钱啊?睡觉的时候念了两百多次她的名字。我都算不太清了。”
江雪明的嘴角抽搐着——他不知道阿星是不是在说谎,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朝楼下喊了一声。
“大卫先生!我们要出发了,今天去聚落里观光,你有时间陪我们一起去吗?”
楼下传来大卫·伯恩有气无力的声音,“恐怕不行,你俩在睡觉的时候逼叨个不停,和报菜名似的喊了一夜,我根本睡不着觉。”
雪明:“喊了一夜?”
阿星:“我也做梦了?”
“对,特别是你小子。”大卫从楼梯口探出脑袋,脸上的黑眼圈特别显眼:“你睡觉的时候念叨着四十多个不同的名字,连着念了六个多小时。”
江雪明疑惑地看着阿星。
阿星尴尬的笑着:“你了解我的,明哥,我家里很有钱,我的心也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留给了一个好妹妹。”
“我不是疑惑这个。”江雪明坦言:“我俩做的是同一个梦?同一类型的梦?”
“哦!哦哦哦!”经过这么一提醒,步流星终于回过神来:“你也去了海边?”
江雪明:“在石滩子上。”
步流星:“有一栋楼。”
江雪明:“门廊前边有把椅子。”
步流星:“椅子上坐着个淋雨的大姐。”
江雪明:“看不清脸。”
步流星:“穿着蓝色的裙子,没穿鞋。我还担心这大姐会不会着凉,多冷的天啊。”
江雪明:“离近了发现,是熟人。”
步流星:“可是那个眼神就和卖房重仓A股似的,再不济手头也有几支绿油油的基金。”
“没错,看来咱俩梦见的是同一个地方。”雪明拿出日志和钢笔,将梦里的画面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