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林渐新都比较宅,每天的生活几乎都是住处和心理诊所这两点一线,他不喜欢出差,害怕去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方会让他感到更加孤独,还有疲惫。从刑警支队出来后他就直接打车回到了酒店,第一件事情就是快速打开旅行箱,里面有他需要的东西。
一个小玻璃瓶已经摆放在面前,他的手有些颤抖。“来吧,让我们一起进入那个梦幻的世界。”他喃喃自语着,从小玻璃瓶里面抖出少量淡黄色的粉末和着温开水一口喝下,然后平躺在松软的床上。很快,他就感觉到自己正在进入那个奇异万端的维度,嘴里喃喃说道:“来吧……”
近两个小时之后,他终于从那个梦幻一样的维度回到了现实。汗出如浆。
热气腾腾的水流喷洒而下,温暖犹如越过地平线的阳光从头顶快速蔓延至脚底,全身毛孔在一瞬的收缩之后猛然张开,一幕幕美好的回忆如同电影一般展开……
“渐新哥,我总是考不好,妈妈经常对我生气,怎么办啊?”白色T恤,精致可爱的脸庞,嘟着小嘴巴,那时候,那个邻家女孩有苦恼时总是会来找他。那时候,他刚刚硕士毕业,一时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没关系,你努力了就可以。”他总是微笑着鼓励。
“妈妈让我去考电影学院。”她有些扭捏。
“嗯,我看可以。”他点头。
“真的?”她歪着头,很可爱的模样。
“真的!你一定考得上的,说不定今后还会成为大明星。”他的语气依然是那么肯定。
“你呢?今后怎么办?”她问,满脸的关心。
“我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心理师。你和我一样,都有自己特有的天赋。”他如此回答。
两年后,林渐新已经有了自己的心理诊所,那个邻家女孩一直在家门外等候着下班回来的他。
“渐新哥,我考上了,电影学院。”她白皙的脸庞因为兴奋增添了一抹红色。
“祝贺你。我早就说过,你一定能够考上的。”他很是替她感到高兴。
“我听说演员这一行很难混的,不知道我今后……”她皱着眉的样子也很好看。
“任何一个行业都一样,社会的构成都是金字塔结构,站在顶端的成功者毕竟是少数。”他说。
“那,我今后应该注意些什么?”她问。
“坚守底线,不忘初心,比别人更加努力,善于抓住每一次机会。”他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空泛,“成功者往往都曾历经艰难,但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东西。”
“可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家里还很困难。”她灿烂的笑容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不,你的可爱、你的清纯,就是你最独特的魅力。”他一脸的认真。
“嘻嘻!面试我的老师也是这样对我说的。”她一下子就笑了。
“听说演艺圈很复杂,如果今后你的心情不好可以来找我。我是心理医生。”他也笑了。
“不,我不需要。再难再苦我都能够承受,为了我自己,为了我妈妈。”她漂亮的拳头一下子捏得紧紧的。
或许你会需要的,我只是在提醒你,只是让你记得我今天的话而已。他在心里对邻家女孩说,不过脸上却依然带着微笑:“好吧。我知道,你是一个坚强的女孩。”
在林渐新的记忆中,那好像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那天在心理诊所听她妈妈讲,从大一开始她就做平面模特、接广告片。她很忙,也很努力,寒暑假都没回过家,春节都是妈妈去她那里过。
如今,这个现实的世界已经不再有那个清纯、可爱的邻家女孩了,她变成了一具被解剖过的、躺在冷冻间的冰冷尸体,数天之后将会化为灰烬归于尘土。这一刻,如果不是真实的温暖在冲刷着林渐新的身体,也许他真的就无法分清真实与虚幻这两个貌似完全不一样的世界。生命是如此脆弱,恍惚如梦的感觉让他突然之间泪如雨下,那是从灵魂深处倾泻出来的悲伤。
孙挺坚并没有食言,不过他采用了另外的方式。就如同崔英的案子一样,他并没有给林渐新提供案卷,而是采用口述的方式。案子的情况与夏丹妈妈讲述的差不多,这并不奇怪,夏丹妈妈关于案情的描述也是来源于警方,想必她早已将这个过程在心里复述、推演了无数遍。
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目前关于夏丹死亡的整个案情完全是源于警方已有的结论。逻辑推理的核心是前提条件,不同的前提条件所推演出来的结论往往截然不同。林渐新对警方的思维模式比较了解。当然,这并不是说那样的思维模式不正确、不科学,而是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复杂了,所以往往容易遗漏掉某些东西,就如同崔英的案子一样。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警方的结论就一定是错误的,但是有着明显疑点的案子必须要去论证。对于死者的家人来讲,寻求亲人死亡的真相比其他什么都重要,即使最终的结果一如警方的判断,活着的人也就因此得以心安。林渐新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够理解夏丹妈妈的心境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寻求这起案件真相的决心也就变得更加坚定。
“我想看看夏丹的尸体,可以吗?”林渐新给邓长治打去了电话。这个请求本来在当时就应该向邓长治提出来的,然而那时候他身体里面的那个恶魔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他没有选择地迫不及待地回到了酒店。
林渐新的匆匆离开让邓长治感到奇怪,对孙挺坚说道:“这个姓林的心理医生很有意思。”
孙挺坚点头,朝邓长治递过去一支烟:“忽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我感觉得到,这个人好像和夏丹的关系很不一般。邓老师,你发现没有,他的眼神中充满着哀伤,还有忧郁,而且他的身体好像也有些问题。”
邓长治深吸了一口烟,喷出的烟雾笼罩着他的脸,缓缓道:“他应该是一个心理学领域的天才,也许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孙支队,这是个人才啊,夏丹的案子你看是不是应该……”
孙挺坚摆手道:“崔英的案子出了问题,但并不能说明我们关于夏丹死亡的结论就是错误的。片场里面那么多人,夏丹又是那部电影的主角,那么多人在注意着她,还有狗仔队随时在附近窥探,你也对夏丹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如果她真的是死于他杀,那凶手简直就是神仙了。”
邓长治又吸了一口烟,将剩下的部分摁进烟缸里面,道:“我倒是对他接下来的调查很感兴趣。孙支队,崔英的案子值得反思啊。走啦。”
孙挺坚并没有挽留他,接下来崔英这个案子的结案报告还得费一番思量。孙挺坚一直客气地将他送到了刑警支队外边,这时候才问了一句:“邓老师的意思是要我们派人去协助他?”
邓长治道:“至少不应该阻拦他,最好是能够为他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你觉得呢?”
孙挺坚沉吟了片刻,犹豫着说道:“夏丹是明星,她的死本来就是众人瞩目的热门话题,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怀疑她的死因,我担心他不但没有调查到新的线索反而将事情搞复杂了,这样的话会让我们非常被动的……”
邓长治能够理解孙挺坚内心的压力,提醒道:“这是一个搞心理学的学者,性格有些孤傲,即使是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对于我们来讲,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放任他去调查,尽量给他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如此一来,即使今后的案情发生了变化我们也有台阶可下。当然,目前的调查只是他的个人行为,我们不需要向媒体多说什么。”
这是一个不错的建议。孙挺坚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就这样。”
邓长治只是一名资深法医,全然没有孙挺坚那种瞻前顾后的忧虑,他在闲暇时也喜欢看一些侦探小说及电影、电视剧,特别是美剧《别对我撒谎》让他对里面的微表情观察充满了好奇,而现实中林渐新的骤然出现以及其所展现出来的令人吃惊的能力更让他赞叹不已。他也是一名学者,寻求案件的真相更是他一贯的追求,他不希望林渐新接下来的调查受到警方的阻挠,他希望能够看到林渐新更多、更精彩的表现。正因为如此,当林渐新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跟着邓长治乘电梯下到地下室,电梯的噪音有些大,在幽静与昏暗的氛围中让人感到有些发瘆。从电梯出来,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邓长治打开一道浅灰色的铁门,铁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地下室冬暖夏凉,铁门里面是冷冻尸体的所在,寒气逼人,让林渐新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邓长治对这地方非常熟悉,随手打开了铁门里面墙壁处的开关,数盏日光灯次第闪亮起来,眼前明亮如昼,耳边响着“嗡嗡”的电流声。“那里,二十七号。”邓长治指着那一排格子样的铁柜说道。也许是眼前这个空间太过密闭,让他的声音产生了回声,听起来有些沉闷诡异。林渐新明白了他的意思,独自朝那个号码走了过去,近前后才发现格子柜的外面有一个拉手,尝试着拉了一下。格子柜下面有滑轨,稍许用力柜子就顺畅地被他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