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住的地方十分安静,她坐在那里,手中捏一册佛经,口中低低念着,旁边的丫鬟见月筠进门刚要出声,月筠赶紧用手指按在嘴唇边,示意不要打扰到大太太,她明白老一辈看佛经的时候,最不喜被人打断,大太太不比姨太太,断不会做出故意忽视她的姿态,让她下不了台面。
月筠站得起,她没想到挑选的阿桂是个人才,小小年纪,能静能说,一点不比那些大丫鬟差,想来是自己眼光好,运气也好,回过头来冲着阿桂盈盈一笑。
阿桂呆呆看着少奶奶的脸,心里头暗暗想,难怪大少爷这么护着少奶奶,这样子的美人,谁舍得冲她说话大声点,也只有老爷才会那样子做。
大太太将一本佛经看到最后一页,双手合十将册子盖起,一抬头见月筠好整以暇地站在对面,一身的素净,在衬着雪白的面孔,心里又是疼又是爱,念叨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脚步声这样轻,你们几个没眼色的,也不会说句话吗,少奶奶才生病好些的。”
那几个丫鬟地不敢吭声,月筠连忙笑着解释:“是我怕进来吵到婆婆看佛经,才不让她们出声的,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干系,责怪她们。”
“我就想想,她们都是懂规矩的,不至于会那样,你快过来我身边坐,大夫的药是不是好,这会儿还烧着没。”大太太等她一坐下来,就捏着她的手,又摸她的额头,“还好,还好,烧是褪下去了,不然有初更担心了。”
“我让有初陪公公去厂子里了,他才没有过来的。”月筠觉得大太太是真心疼儿子,索性连她这个媳妇都爱屋及乌地疼进去了。
“陪老爷去厂子了啊,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大太太喜滋滋地又让丫鬟拿炖的燕窝来,“还是喝这个最滋润的,你慢慢喝,本来昨天有初第一次去厂子里,跟着几个老师傅转几圈,老爷回来还夸他,说是老师傅对他提的几个建议都心服口服,毕竟是喝过洋墨水的,见识眼光都不一样了,谁晓得,他前脚进落英小筑,后脚有人传信过来说你病倒了。”
“其实是小病,偶感风寒,已经有了西药,吃一片就好的,我是没来得及想起,明明还带了一瓶子的,闹得大家人仰马翻的。”月筠听大太太夸有初,知道一半是为了安抚自己,另一半是终于在六年多的时间以后,在自己的丈夫面前能够抬头挺胸,不说给媳妇听又说给谁去听。
“有初说,婆婆为了我,和公公争执了几句,我听了以后,心里头不安。”
“不用内疚,这会儿在上海洋人都满大街走了,只有我们老爷还这样古板,动不动就是祠堂,家法,跪地,居然在这样冷的天,把你们关了一晚上,回头我还要找莲香说理去,便是她还没做了老爷的房中人,怎么不过来告诉我一声,是乐得暗地看笑话,还是为了什么。”大太太把自己给说气着了,用手直敲桌子。
月筠听出大太太一番话中,还有隐情,在心里慢慢盘算下,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