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放榜的人很多, 简父顾不上以前讲究和在意的所谓仪态, 和简西越站在人群中被挤来挤去,唯独眼睛紧紧盯着长案上首简西越的名字,反复确认不愿意移开目光。
说来因为简西越之前的表现,简父其实也很是狂妄了一回, 看榜时是直接从榜单前列开始往上看的, 心中笃定阿越此次的名次绝不会差。但随着向上看后一个两个都不是阿越的名字,简父的心也就越揪越紧,直到方才移到最上面最显眼也最特别的那个位子——简父的心不仅没有放下来,反倒因为惊喜揪得更紧了。
“阿越,你……”
简父转头看向简西越, 本来一个没忍住就要激动出声发泄心中喜悦, 临了觉得这实在是太张扬,毕竟身边来看榜的其实也都是考生, 怕说出口后就要引人瞩目, 并且显得不够稳重, 于是他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把“你竟是案首”硬是换成“你过了, 真的过了!”
而就这样都已经博得旁人羡慕的目光, 右侧有人听得简父这句话,转而对简西越拱拱手,道了一声“恭喜”, 也难为他居然在拥挤中还能做出这样拱手的动作了。
简父笑着代简西越谢过对方, 再也顾不得别的, 扯着简西越从人群中挤出来,然后就大步流星走回客栈收拾东西,迫不及待要带他回家,去给简母和阿雯报喜。
虽然在心中,简父反复默念自己不能表现的太喜形于色,不能在阿越面前丢了父亲的威严,但心头压不下去的惊喜感还是让他想着想着这件事就不禁露出了笑模样,手上收拾的动作也停了,忍不住又再次感叹了一声。
“阿越,你可是考了案首啊。”
被他夸赞的简西越除了高兴之外又有一点茫然,他看向简父,小声嘀咕:“我原本也没有想到,我竟有这么厉害。”
这句自夸的话他若是平日说出来,简父肯定要数落他几句,抽打抽打他要翘上天的尾巴,但这个时候不比平时,简父心中欢喜,只是笑骂他一句“臭小子”便作罢。
说句老实话,他也觉得自家儿子其实很是厉害。
从县城离开前,简父还不忘备好礼物带着简西越上门去答谢一下章廪生。
章廪生问完简西越的名次以后顿时露出了微笑:“我就说嘛,阿越握瑜怀玉,必定能大放光彩,真是恭喜简兄了。”
只是说归说,之前他也没料到这孩子竟然能得到案首。
简兄可真是养了个好儿子,虽然十五岁下场不算太早,但或许这就是他们为了做好充足准备呢?有了这个县案首,他的府试以及院试虽然还没有考但已经注定会顺风顺水,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哪个县案首最终成不了秀才的,也就是走个过场,然后有志气的争一争好名次,给自己脸上多增一点光,这已经是科举中大家都懂的规则了。
说来院试三年两次,明年八月恰好便有一场,这样看来简西越会成为16岁的秀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是再继续往上考……他家阿斌是没法比了。哎,可惜他家中只有儿子没有女儿,不然倒是可以和简兄结个亲。章廪生突然觉得有点心生遗憾。
而在告别了章廪生以后,简父和简西越便一路往回赶。
进入村头以后,路边有人远远的看到了他们父子俩,本来想与他们打个招呼的,但是想想简父和简西越此行是为了赶考县试,甚至简父为了方便陪考还特地给学塾放了十几天的假,布置好课业让学生们回去自习,对于简西越这次考试的重视可见一斑,而如今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是考完放榜回来了,于是对方忍着愣是没有出声,侧着身子假装自己忙于干活并没有看见,还硬是揪着身边没有眼力见的家伙也一起照做。
毕竟这万一要是问不好戳到他们的伤心处可怎么办?撇开这两年已经变得安分老实没有那么招人嫌的简西越不说,他们对简父一直都是十分尊敬的,并不想让简夫子感觉为难和丢脸。
于是简父带着简西越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暗自不解,也真是奇怪,往日进出村子的时候他总能碰到几个互相打招呼的,怎么今日大家都眼不离地的忙着活计,竟然没有一个分心的。
这让他心里揣着喜讯却没有由头去说,总不能厚着脸皮去打扰专心干活的人吧……哎,难得他想把君子品性暂且搁置一边,做好了在村中隐隐炫耀一次好为阿越正名的准备。
有点失落。
罢了罢了,早晚会传出去的,还是回家要紧。
一进门,简父看不得简母和阿雯面上努力想隐藏却又藏不好的小心谨慎,直接笑着开口:“阿越中了,还是县案首呢。”
说句实话,他刚才就想这么说了。
于是和那些人想象中不同的是,待简父和简西越回家以后,简家完全沉浸在了欢喜中。简母高兴的不得了,和简父看榜时一样,来回求证了好几遍才确认阿越竟然真的是案首,阿雯则是围着简西越又惊又喜的团团转,当天自家人好好庆祝了一番不说,在简父恢复教书日常的第二天,简家还请学塾的所有学生们一起吃了顿饭,桌面上是乡下置办大喜事时才会烹饪的种种硬菜,让一群学生吃的满嘴流油的同时,也让简西越中了县试案首的消息彻底传了出去。
村里人都愣了。县试案首啊,用大白话来讲那不就是这次考试的第一?
但不是说两年前他从学塾离开的时候,不仅四书五经根本背不下来,字也写的七扭八歪?这可是同在学塾中念书的孩子私底下悄悄讲的,不可能扯谎。
所以也就是说,原来简家小子这两年竟然是真的在闭门苦读,而且看效果,他努力一年顶人家好多年。毕竟他们这附近那么多村子,童生秀才加起来也有好些个,但还从没有出过案首呢。
就有人改了口风,说简家小子到底是童生的儿子,脑瓜子天生是聪明的,就是打小不用在正地方,每天招猫逗狗,现在他收心上进起来,这就脱胎换骨了。
虞父听到这件事以后,第一反应这是骗人的。可哪怕是为了面子好看,简家也不用搞个案首这么招摇,这小子只要过了,就足够使人惊奇。
但随后他又明白过来,以简父那种谨小慎微的脾性,他是不会有胆量做这个假的,再者这也没有任何意义,任何人只要去县城转一圈就能辨别真伪。
他也不会蠢到去怀疑县试有问题,要是简父有这种钻营舞弊的天赋,他哪里还至于这么多年一直考不上秀才?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进家门以后,虞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头就去了虞彦博的房间,比平常更严厉的督促他要好好学。
后来程氏从别人嘴里知道了这件事,皱着眉头要说给虞父听,结果刚开了个头,虞父就不耐烦的让她闭嘴。
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听。
唯有虞彦瑶,在听到村中人议论这件“奇闻异事”的时候,不自觉的抿出了笑意。
他是认真的,说要努力便当真是十分用功,言而有信。他也远比大家想象中要更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