巾帽胡同,大理寺少卿顾府。
老管家钱师傅背着双手站在时间上看着小厮们把灯笼一盏盏熄灭, 灯盏上冒出缕缕青烟。有那机灵的就端了椅子过来, 还有知道老管家喜欢喝街尾的豆腐脑, 连忙花了几个铜板端了一大碗过来,自然多加糖多加炸得香脆的小豌豆。
顾瑛出门的时候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由笑了起来, 回头吩咐寒露大厨房给钱师傅整两个适口的小菜。
钱师傅乐呵呵地连推不敢,几口把豆腐脑喝了,从袖子里取出一摞包蓝皮的贴子双手递上。
虽然适值国丧, 但京城百姓人家的日子还是要照过。虽然不能大操大办的宴请, 也不能请戏子过堂会唱小曲儿,但请几个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喝喝茶说说话总是可以的,所以往顾家下的帖子从来就没有断过。
顾瑛拿过来翻看了一遍,吩咐寒露把日子一一记下, 到时候不管人去不去都要备份像样的礼才行。末了忽然又想起一事, 就转头笑道:“小虎今年有二十出头了吧, 我想调他到松江的铺子当个大管事,结果到现在他都没给我回话呢!”
钱师傅眉毛弹跳了一下,“这孩子给我念叨了一回,就是怕人年轻把差事办砸了,到时候辜负东家对我们爷俩的信任!”
顾瑛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谁生下来都不是做大事儿的, 什么东西只要有心学, 总能学出名堂来。我才到京城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结果当大东家还不是当得好好儿的!”
钱师傅跺了跺脚,满脸的感激涕零,“这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这个混小子多半是舍不得京城的繁庶。恐怕得去把他好好捶一顿,这小子才知道上进!”
顾瑛哈哈大笑,又想起是国丧赶紧闭了嘴。因为布庄里还有事儿,说了几句话后带着寒露匆匆离去。
钱师傅在前院又处理了一些杂事,这才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屋子。打开门,果不其然见儿子正蒙头大睡,地上还散落着一只酒壶。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桌子上的凉水兜头浇下。
钱晓虎猛的跳了起来,光着脚站在地上哭笑不得,“爹,你一大早发什么疯?”
钱师傅把门重新关好,压低声音道:“咱家夫人是不是准备调你到松江府的铺子当大管事,结果让你拒绝了?”
钱小虎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捡起地上的衣裳慢慢的穿着。
钱师傅脑袋一阵发晕,恨声道:“把你脑门里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赶紧收一收,大爷和夫人都是咱们钱家的大恩人。当年要不是顾家人收留,你爹我就要冤死狱中。你娘要曝尸荒野,最后连个埋骨头的地方都没有。”
钱小虎烦躁地把酒壶一脚踢开,“爹你这浑说些什么,我只是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钱师傅狠狠呸了一口,“你这话拿去骗鬼吧,骗你爹我道行还差得远。大爷如今是大理寺的四品少卿,你拿什么跟他比?更何况……夫人一直拿你当亲弟弟看待,要是知道你有龌龊心思,这个家恐怕你一刻钟都待不住。”
钱小虎的脸忽地变得惨白。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钱师傅看了他这副模样心肠顿时又软了,“我老早就跟你说过,要么就好好的在这个家里呆着,要么就不要生歪心思。你管不住自个,咱们爷俩只能离这个家远远的,省得日后生出祸事来。”
钱小虎可怜巴巴的望过来,“我也没碍着谁,我只想远远的看着她好……”
钱师傅发狠的抽过去一个耳光,“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的,你站在旁边瞧着就是碍事,我是没脸再在这个家里待了。今天我就去跟老太太辞行,说我要回老家待着。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当爹的,就老老实实的跟我走!”
钱小虎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答应了。
钱师傅也忍不住心酸,“你姐姐那边也不省心,如今竟然要折腾进皇宫当娘娘。我不知道这是福是祸,只知道这样下去不能长久。我带着你远远的避开,她即便惹了天大的事儿,我也能给老钱家留条独根!”
钱小虎有些踌躇,“我们就这么走了,姐姐那里真的不要紧吗?”
钱师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这个榆木脑袋怎么就转不过来弯儿呢,你留在这里才是惹事的根源。以你姐姐那些喜欢攀高枝的心眼儿,要是她跟大爷杠上了,你是帮你姐姐还是帮顾家?”
钱小虎不敢吭声了。
钱师傅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收拾东西向顾衡请辞。这个决定下得如此突然,把正在吃早饭的张老太太都吓了一大跳,迭声追问为什么突然决定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