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旬春风徐徐的时候, 顾家给新生子热热闹闹地办了满月酒。顾衡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给小儿子定了大名叫顾文炜, 又定了一个文哥儿的小名。
银锭桥下的流水浮着片片桃花,缓缓绕内城一圈后流入金水河。
春闱杏榜也堂堂惶惶地张贴在贡院门口,顾衡拿着抄录回来的捷报看了半天,见上面不出意料的很有几个熟人。摇头一笑后转头吩咐道:“这份名单最多不过半日就要流到市面儿上, 一切就照原计划行事……”
韩冬跟着这位大人越久越是心中凛凛,小心道:“大人三年前就开始布局,这几个……也算各得其所!”
顾衡站起身子俯视着回廊下流淌的池水,看着一条条贪吃的肥硕鲤鱼争先恐后地聚集在香喷喷的饵料旁。他拍了拍手,垂首慢慢道:“有些账欠的实在太久了, 也是时候收一收了……”
特别是童士贲,像跳梁小丑一般蹦跶许久, 前世今生都机关算尽,怎么着也要准备一份匹配得上他的回礼才是!
还有半旬就要进行殿试了,敬王府里高朋满座。
几个新鲜出炉的新科进士志得意满地坐在敞厅中,周围人的艳羡奉承不绝于耳。坐在首席的童士贲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风光过——三鼎甲的头名。等正经过了殿试之后,就是铁板钉钉上的状元!
敬王望过来的目光无比和煦,亲自带着他给朝中数位老大人敬酒, 言语当中透着十二分的亲热介绍道:“……童先生前科落第, 就在我府中当了一段时日的西席。那时候我就觉得先生谈吐高洁言之有物, 却绝没想到竟是一位旷世大才屈居……”
众人顿时一顿久仰久违, 童士贲更是兴奋得满面红光。
席间觥筹交错, 更有口齿伶俐的人劝酒, 他都不知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实在撑不住时借口要到外间更衣,袖子却被别人悄悄扯住。回头一看,却是都察院顾御史家的大公子顾彾。
童士贲还未说话,就见那人醉醺醺地凑过来,“童兄,这回我榜上有名全靠你相帮。一句话,以后你就是我过命的亲兄弟,我有口干的绝不让你喝稀的……”
童士贲啼笑皆非。
忽记得这人的名次是二甲第六十六名,说起来也算是相当不错。出身好,又娶了名门闺秀,日后的前途肯定是一条闪着金光的康庄大道。于是堆满笑容道:“全是顾兄自己十年寒窗苦读,怎么能把功劳算在我的头上,顾兄实在是太谦!”
顾彾让他随口一捧更是飘飘然,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大才,那篇字字珠玑的文章就是自己亲手所作。两个人一份礼谦我让,都将对方列为日后刻意结交的对象。
闲谈时听说童士贲还没有成亲,身边也只有一个伺候多年的妾室,顾彾把胸脯拍得哐当响,“我多的是表姐表妹,拙荆……家里也有几个年纪相当的从妹,找个时日约看一回,肯定能寻到一个如花似玉的美眷,童兄的这份谢媒酒我是喝定了……”
若是以往听到这种话,童士贲肯定感激涕零。但他如今已经淡定许多,刚才在席面上就有两个老大人隐晦的问他家中可有妻房?看那个意思很有意愿招他为东床快婿,如今自己的身价已经上来了,日后的妻族肯定要细细甄选才是。
两个人正在这边天南地北的海吹,就见前头一个人急急寻来,却是敬王身边极得用的幕僚龚先生。他面色苍白跺脚急道:“童先生,你怎么躲在这里呢,前头出大事儿了……”
顾彾伸手一拦,大着舌头道:“能……能出什么大事儿,童先生跟我说会儿话,躲会儿清静都不行吗?你们这些人只会劝他喝酒喝酒,这是日后的状元公,若是有个一星半点儿的差次,你们这些奴才担当得起吗?”
童士贲矜持的摇了摇手,“顾兄千万不要这样说,还没有殿试,一切都做不得准的……”
龚先生古怪地望过来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下了,只催促两人尽快回席。
童士贲没有理会他脸上的神情,脑子里慢腾腾的想这多半又是一个眼红的罢了。一路繁花似锦就好比日后的坦途,从此之后以往对不起自己的人都要笑脸相迎。莱州县城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只怕从此之后就只能战战兢兢的过活了。
他越想越得意,坐了半天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席上的气氛有些不搭调。虽然远处的歌舞依旧,但先前那些略带着嫉恨和奉承的艳羡目光通通不在了,取代的另含意味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