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碧波轻涌,无风无雨,是东海最平静的时候。
有船远来,风帆张到极致。
帆上绘着巨大的青蛟黑燕图,蛟龙出海,新燕破空,是来自燕蛟岛的船。
“船还能再快吗?”巫少弥站在船头举着观远镜远眺前海,神色急冷。
“已经最快了。”船员摇头。
“阿弥,你莫急,小景姐姐会有办法的。”丁铃知道他在急什么,柔声劝道。
他们原是接到平南送来的帖子,被邀去参加霍锦骁的婚事,岂料船才出岛一天,就听闻平南剧变,等他们赶到平南海域时,这里已被石潭港来的船围起。
“办法?可今天执令攻打平南的人是魏东辞!”巫少弥已经接到消息,知道平南大概发生了何事。
丁铃轻叹一声,竟不知能说什么。
巫少弥复又拿起观远镜望去,双目骤睁。
观远镜里驶过艘双桅船,船上船员不多,船头站着两个人,确切些说,船头站着被霍锦骁用薄刃抵着咽喉的许炎。
船正快速朝战区驶去。
“快,转舵,快!”巫少弥回头急吼一声,朝舵舱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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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哥,攻打平南的除了三港绿林之外,还有石潭水师,你可知指挥者是何人?”霍锦骁用薄刃抵着许炎的咽喉,淡道。
战区将近,前面的船压出一条深色海线,前为战船,中为水师督船,后面还跟着补给船。
许炎微仰着下巴,冷嘲:“你不知道?是石潭都司的参将洪佩山。”
“洪佩山?他为何突然来攻打平南?”霍锦骁冷静下来,心中生疑。
洪佩山原是驻守三港的水师将领,已经在三港呆了多年,专门负责石港沿海之事,为地方武装,原不直接隶属她父亲麾下,不过若东海海战正式爆发,他便归由晋王调配,平南行事低调,祁望有正规的海商文书,按理不应该先攻打平南才对。
“那你要问魏东辞了。”许炎放眼而望。
三港的战船已近在眼前,被一众小舰围在正中的一艘大船,正是水师督船,魏东辞就站在上面,身边与身后皆是人。
他果然去而复返。
“降速停船。你们回去吧。”霍锦骁手中薄刃松开,将许炎往前一推。
许炎脱离她的挟制,反手朝她抓来,她朝后跃开,喝道:“对方的船围过来了,炎哥如今是平南人最后的希望,若是被抓,平南就真完了,别浪费时间在这里与我缠斗。这件事,我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许炎朝海面望去,果见数艘船往这里驶来,他略作思忖,当即收手回头,命令船上其他的人将子船放下,他们跳上子船去与远远跟来的平南其余船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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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炎带着人一走,船上便只剩霍锦骁一人,她抽/出剑,用右手掌包的布慢慢拭过,等着对方的船靠近,只是还未等到,船舷忽被三爪钩钩牢,一根青索跨海而牵,在两艘船架起绳桥。
“阿弥?”霍锦骁蹙起眉。
巫少弥等不了两艘慢慢靠近,他以绳为桥,飞掠到霍锦骁船上。
“师父,徒弟来迟。”
单膝落地,他跪在她身前。
“你来做什么?快回去!”霍锦骁震出内劲将人扶起。
“我带燕蛟的人来帮你。”巫少弥没问出了何事,只握拳道。
“回去!这祸事本未涉及燕蛟,你别把燕蛟拉下水,快点回去。”霍锦骁果然看到南面海域出现一批战船,全是燕蛟的船。
燕蛟的实力还不够,若是受到牵连,恐怕会毁了这两年的努力。
“师父!”巫少弥看着前方越逼越近的战船,她却只有一个人,不免心里忧急。
“让你回去就回去,叫燕蛟的船先退!”霍锦骁见他不肯动作,没时间再和他废话,厉声喝道。
巫少弥双拳紧握,眉拢如山,抿唇不发一语地看她。
犹记当初她救他之时,她在溪边赠他一方薄帕,那时她灼灼年华,明眸善笑,未经风雨,成天的笑,还爱逗他。若论年纪,她也只长他一年四个月又三天而已,其实年岁相当。
只是,一日为师,便终身为师。
“阿弥阿弥,待你学成,便换你护我吧?”
“好啊,师父,阿弥一定护你。”
当年誓言犹存心头,而他已长成。
霍锦骁又催了他一句,巫少弥转身行至船舷,出剑挑起三爪钩,将绳桥毁去。
“阿弥?”她不解此为何意。
巫少弥抬手,朝燕蛟人发旗语——退!
那一头船上站的丁铃与他对视片刻,断然转身,眼中泪光盈盈,声却绝然:“退。”
“师父,燕蛟退了,徒弟留下。”巫少弥回头,笑出旧日腼腆。
留在她身边,战至身死。这辈子,没有遗憾,只是若能重头来过,他不想再拜她为师。
师徒之情,怎比得过他心尖胭脂如血,似她笑靥。
“好!”霍锦骁连道三声,不再赶他,“你向对方发旗语,告诉他们我是平南使者,要见洪佩山。”
不是魏东辞,她要先见洪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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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渐渐有小型战船围拢过来,霍锦骁已能看到船上战甲齐整的大安水师,弓/弩/枪皆行。她坐在船头的船舷上,双脚晃在船外,从四周危险置若罔闻,巫少弥飞身到桅杆上,向对方打了很久的旗语,对方才同意见她。
不多时,一艘小船划来,停在了她的船下。
霍锦骁带着巫少弥跳到小船上,立时便有身着轻甲的士兵围过来,脸色沉肃地将二人押向船阵中。水师督船是整个船队里最大的一艘两层宝船,还未完全靠近,霍锦骁已经看到甲板上围着船舷整齐站着的弩手,以及站在船头的魏东辞。
她抬眸,两人目光凌空交错,他快步跟着她的船走到船侧,看着舷梯搭好,霍锦骁被人押上甲板,这才看到甲板上除了弩/手之外,还站着许多三港绿林豪杰,其中不乏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