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了三月,海边慢慢回暖,只是雨也渐渐多了,第二日一早就下了场雨。
昨夜与东辞为了那画折腾半宿,霍锦骁蜷在矮榻上凑和歇了。屋外淅淅沥沥雨声不断,有人在院里匆匆走过,脚步踩过水发出扰人声音,她睡不踏实,索性就醒了。
书房里早已无人,魏东辞见她睡了就避去厢房,此时天色已亮,她也不知他醒没醒。
心里压着事,她思绪还乱着。
虽然目前梁同康是海神三爷的可能性最大,但毕竟一切只是他们的推测,并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他就是三爷,这梁同康在三港家业巨大,人脉极广,就是朝廷想抄梁家,也不是贸然就能抄的。
再加上……若他真是三爷,那曲梦枝这十年岂非一直服侍着灭门仇人?这事光想想,霍锦骁便觉残忍。
还有祁望,若他知道这事,又会如何?
她毫无头绪。
在净房拿水狠狠抹了几把脸,她才算清醒。不管如何,当务之急是先确认梁同康身份,其余的倒在其次。
揉着脸回到书房里,房外恰有人敲门,她亲自打开,却见门外站着药童与祁望。
“祁爷来看姑娘,公子命我把他带过来。”药童开口道。
“进来吧。”霍锦骁忙把人让进屋里,又问药童,“你家公子呢?”
“外头来了个急症病患,正看诊呢。”药童忙回道。
祁望拨拨发,将头肩上的水珠扫开,道了声谢才进门。霍锦骁点点头,药童便退下。
“大雨天的,祁爷怎么又跑了来?”霍锦骁站在门口看了看,外头雨下个没完。
祁望已进了屋,在屋里望了一圈。霍锦骁回头时发现书房乱得不像话,她在这里养伤,为了方便照顾,魏东辞把泥炉小鼎、碗碟酱醋啥的都搬了进来,四周还堆了许多医用器具,矮榻上的被褥也未整……
她脸一红,快步回到榻边,利索地将被子叠起,又把散落的书一一归整,口中赧道:“让祁爷见笑了,屋子太乱,他最近忙,没功夫收拾……”
随口一句话,竟是透着浓浓亲近,向听者暗暗说着非比寻常的熟稔。
祁望握了握拳,退到书桌前,不去看她忙碌身影,将头一转,目光却落在书案之上,神色大震。
霍锦骁随意整了整,刚要请他坐下,却见他直盯着桌上的画,她才记起昨夜画未干,并没收起。
“祁爷,这是我让师兄根据我的记忆随意画的,作不得准。”她忙将画卷起。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此时并非将这事告诉祁望的好时机。
“这是……梁二公子?”祁望拿起旁边放的面具问她。
海祭那日隔得远,普通人是看不清三爷的模样,只有霍锦骁,她身怀特殊功法,五官比常人敏锐,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把三爷看清。
“我只是看到二公子昨日戴面具的样子,才动了画出三爷的念头。”霍锦骁解释道,祁望的平静里透出的冷厉让她难以捉摸。
祁望垂眸看着她,不发一语,良久方笑起:“你紧张什么?”
“我哪里紧张了?”霍锦骁从他手中取回面具随手放入屉里。
不知何时起,她和他说话已经变得充满试探。回到东海,他就不再是远航时意气风发的纲首祁望,像个藏进阴影的人,叫她总不由浮起戒心。
曾叫她心动过的男人,短暂得就像昙花一现。
“你师兄说你还没吃早饭,要吗?”他把手里油纸袋一举。
油纸上还沾着细密雨珠,袋口被他紧紧捏着,她伸手接下便感觉到里头传出的食物热度,还很烫手。
“要,谢谢。”她笑着打开油纸袋,摸出热腾腾的饭团。
“其实我也会包饭团,有机会你试试我做的。”祁望靠着桌沿淡道,眉目依稀还是初见那年的慵懒随兴。
有时候霍锦骁会想,如果不曾背负这么沉重的仇恨,他会变成怎样的男人?
会不会成为在天际翱翔的鹏鸟,乘风破浪,做个肆意而行的纲首,带着船队进行着一场又一场冒险,与海为伴。
她总觉得,他应该是这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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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接连下了三天,潮气扑面而来,到处一片湿漉漉,庭院的地面就没见干过,医馆的草药没处晒,只能放在通风处阴晾,药童们唉声叹气,生怕草药受了潮就不好用了。
霍锦骁在医馆老实呆了三天,哪儿也没去,她的伤势渐愈,伤口的痂脱落,留下好大一块疤痕,形状刚好像朵梨花。魏东辞要了她一大瓶上好的祛痕露,她这人懒,如非必要便不爱折腾,这药搁她手上,抹了早上忘了晚上,东辞也拿她没办法。
姑娘大了,伤重的时候迫于无奈便罢,伤好了他就不能再理直气壮叫她脱衣裳涂药了。
霍锦骁自个是有些兴奋的,伤势已然大好,东辞说再两天就停药,她便可以回码头。
整日在医馆呆着,她都要潮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