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战争(全四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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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决战淮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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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已定,徐蚌战役的国军面临完败,主力部队尽皆被歼或被围,撤退和突围成了他们最后的目的。解放军各部并未开始庆祝,而是在大雪原上继续狂奔,四处堵截,上面发了话,不让一支敌军冲出重围。

老旦对此难以置信,只两个月的时间,国军八十多万人竟然只剩下一片碎渣,蒋老头子赖以自豪的五支主力部队灰飞烟灭,这太快了,记得几个月前那个瞎眼国军长官还和自己说解放军在兵力和武器上均处劣势,这场战役是拿鸡蛋碰石头,可最后这鸡蛋居然砸碎了石头。老旦征战十年,没见过这样手笔的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解放军的统帅们太厉害了,纵队上下的官兵也是真不要命。这战役打得真有点邪乎。

3营损失过半,但兵员补充源源不断,除了新的俘虏,更有刚入伍的战士,只是战斗力远不如那些战死的国军老兵,好在战役行将结束,老旦并不为此心焦,训他们的日子长着呢,不急着这几天。王皓却有想法,他说就算打完了这仗,战斗并不会稀松下来,这么好的局面,正是摧枯拉朽的好时机,国民党还占着半个中国,党中央必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必须趁热打过长江去,过了江,那才是真的胜利。

这话听着有理,老旦却不大舒服。王皓想抓紧挣功劳,趁着锅还热着要多炒两个菜,而老旦可不想,那些显赫的功劳,无非是更多弟兄和同志们血淋淋的命,当然,弄不好还把自己填进去。

全旅只能休整三天,之后便要开拔去南部,追击纵队打散的敌人。老旦在会后发牢骚,为啥不直接出发,早去早拦着。王皓又扮作诸葛亮,说定是有别的部队拍了纵队首长的马屁,提前出发去拣桃子吃了。老旦伸着舌头纳闷:“你们共产党也搞这个?”

“换了身皮,你以为差到天上地下?”王皓低声说,“但这话你知道就行了,给我烂肚子里。”

老旦连夜向团部递交了战斗简报,领回来一串被改造了一礼拜的俘虏兵。这些兵一看就是稀松软蛋样儿,定是其他连队挑剩下的。老旦让王皓也看了,他才不在乎,照单全收,再熊的俘虏兵到了立功连,把国军衣服反穿了,打仗一样不要命。团长说后天会有一个整编连队补充过来,战斗力据说很强。老旦呵呵笑了,莫非又是哪一支国民党的队伍?

弄完一堆破事儿,老旦总算能睡个大懒觉,一大早睡成个猪样,呼噜声震得帐篷乱抖。棉被让他卷起来,梦里正抱着蹭来蹭去的,却被一双粗鲁的手推了起来,睁眼一看,竟是满嘴燎泡的陈岩斌,顿时火气上冒。

“哪个让你进来的?杨北万!你的兵干球啥吃的?老子刚睡了四个时辰,你干球啥哩?”

“他……他非要进来,我挡不住啊……”杨北万头上还缠着绷带,指着陈岩斌一脸委屈。

“老旦,咋见了我就像见了瘟神似的?我又不是你家蒋委员长,没长那难看的倭瓜头,莫不是我搅了你的炕头梦?发火发明白,别呲哒你的小兵。”陈岩斌也不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破烂的木椅子本不结实,被他坐得嘎嘎响。

老旦探出手一把将他拎起来,没好气地说:“起来起来,俺就这么一把凳子……俺是国民党,蹭不起你这老八路,有事儿说事儿,没事滚球,俺伺候不起。”

“得啦!脸拉得和驴球似的,跟娘们儿一样怄气,瞧你这出息。老子大清早来寻你知道为啥?饿了两天了,没见你给我送肉去,说话不算数,我可不像你这么小气,带着酒就来找你了!赶紧起来,四个时辰你还没睡足?你这样不中,革命军人一天睡两个钟头就够了……”他说着就来拉老旦,活生生拽起来。

老旦只穿一条裤衩,梦里刚还硬得棒槌一样,他一把推开,拿被子牢牢盖住,故作愤怒道:“谁鸡巴稀罕见你?你饿死关俺啥球事?要不是总攻提前开始了,你的阵地能守得住?给你买肉?俺这两天还没吃上!天天只有馍和红薯稀饭,连个油星儿都闻不到,刚才梦里刚啃上一条猪肘子,就被你个球搅和了……”老旦知道自己装得不像,晃着脑袋又说,“俺的伤员多,有一点肉都让他们吃了,你看咋办?”

“没肉吃?那怎么行?呵呵,你这一脸菜色真球难看。喏,我今天就是给你解馋来了,抬进来!”

帘子一掀,两个兵抬着一个筐钻了进来,陈岩斌牛哄哄掀开盖着的棉花套子,热气腾地冒出来,竟是满满一筐熟牛肉,挂着黏黏的酱色,带筋儿的肉亮油油的,真个是浓香四溢。战士还拎着两坛子烧酒,泥封的瓶口打着山东刀烧字号,一看就是好货。老旦啊呀一声弹起来,胃里像投入一颗炸弹,炸得酸水四溢,口水直涌。他伸出一爪正要下手,猛然觉得不对劲,手停在半空,疑惑抬头,瞪着陈岩斌说:“干球啥?前些日子你还瞧不起咱们?今儿个干吗上贡?”

“你说啥呀这是?眼珠子都掉出来了还装蒜?老旦,我老陈打仗没怕过谁,佩服的人也没几个,你的连队能打下李庄最难啃的那块阵地,还守了那么长时间,就凭这一点,我陈岩斌佩服你。我的营那时打得有点收不住,佯攻佯攻,却佯出火气来了!就和对面的敌人搅和在了一起,差点忘了钟点。你替我多守了20分钟阵地,牺牲了不少同志,坚持等到我们接应上来。冲这一点,我陈岩斌欠你的情。今天既是来向你赔不是,也是来和你交朋友的,这些酒肉是一点心意,也都是从副团长那儿抢来的。我老陈是个爽性子,今天就是要跟你喝个一醉方休,交个生死朋友,中不?”

老旦对这个陈岩斌只是义气芥蒂,哪有什么真气?解放军里这号土包子多了去了,两眼朝天瞧不起人,更是瞧不上俘虏兵,这有啥?老旦还瞧不起换了衣服的汉奸呢。见这家伙竟没虚的,这般诚意加上这筐牛肉,什么都能忘到爪哇国去。老旦心下大热,脸上还黑着,手却已经抓下去,一块大肉便塞向嘴里。

“等下,等下,说明白再吃,说明白再吃……”陈岩斌去捉他的手,老旦早大啃起来,二人相视大笑。

“老鸡巴旦,一兜子国民党的坏水儿,还真以为你有骨头不吃。”陈岩斌又坐在了椅子上,自顾自抽起了烟。

“北万,去叫教导员来,说有贵客到了。”老旦嚼着牛肉说。

“他一早就去团里办事去了,不在。”

“哎呀,中了!就咱俩往一块喝吧,他是管纪律的,他要在咱俩怕就不能放开喝了……来来来,出去撒个尿洗个脸,回来咱就开始喝……小同志给我们找俩杯子来。”

多少日子没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虽是一早,可老旦仍吃得浑身流油。几个战士闻着腥了,有的探头探脑地蹭过来。骂归骂,老旦还是分出了几块给他们,剩下的多半筐抬去厨房,全部留给伤员。

“好肉啊,自打到了徐蚌,还没吃过这么好的牛肉。”老旦拍着肚子举起杯。

“那是,我跑到团部伙食房里,从锅里自己挑的,当然不会挑差的。”

没多久,一斤烧酒,几斤牛肉便下了肚,二人喝得敞胸露怀,醉眼惺忪,大冷天儿脱得只剩下了小袄,仍在热气腾腾地一杯杯干着。

“老陈啊……俺老旦打仗也不少了,可有些事儿俺还没琢磨明白……你说为啥……咱……解放军打仗……就这么厉害哩?这好家伙……国军八十多万人哪,咋的眨眼就被咱们包了饺子,抓了几十万俘虏,解放军这股子劲头打哪儿来的哩?”

“老旦……嗯……你当初参加国民党是咋想的?”陈岩斌像是早知道他要这么问一样,他放下肉,在腿上支起双臂,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没办法么?被国军拉了去打鬼子的……那个时候俺也不知道还有共产党啊!”

“没跑?”

“哪能不跑?可哪里跑得掉?后来和弟兄们熟了,就不跑了,认了算球了……”

“那打鬼子你玩命不?”

“那当然了,跟鬼子还客气个啥?”

“你说你这是为个啥?”

“为个啥?那小鬼子不打出去,咱们咋能回家呢?老婆孩子都在鬼子地界儿,心里没个底哪!”

“你家要是在后方,比如说重庆西面,你还去打鬼子么?”

“这个……这个俺没想过。”老旦挠了挠头。

“那你说这国民党打内战又是为个啥?”

“这个么……一个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吧?鬼子跑了,半个国家空落落的,大家都来抢,不打才怪哩?”

“你家穷不?”

“穷,不过还能吃上饭,年头好时半个月能吃上一次白面,鬼子来之前还行,能吃饱,赶上风调雨顺还能有点余粮哩……”

“我家不行,没饭吃,鬼子来之前就没有,鬼子走了之后还没有。一家六口人只一亩多地,还总有灾情,我老父亲就是饿死的。国民政府下来赈灾,给的都他娘的是烂谷子,吃下去就拉稀。他蒋介石国民党打内战,打赢了咱家还是没饭吃,可是共产党来了我们村,就有饭吃了,四亩多地一分下来,桩子一敲,再穷的人力气一出,那以后管保有饭吃。自打从土匪窝子投靠了咱八路军,把鬼子打出去了,原本想回老家的,可俺娘说你不帮着共产党把蒋介石打烂就别回家。家里有吃有喝,老娘有人伺候,不用惦记,你说我打仗能不玩命?这战场上几十万解放军,家里原本都揭不开锅的恐怕有一多半,你说他们打仗能不玩命?可国民党那边呢,战士们靠什么玩命?打赢了不还是没饭吃?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你国民党再厉害,坦克飞机都有,我和你拼命,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往上一冲,啥鸡巴飞机坦克,有啥都不中!”

老旦闷头听着,好像是这么回事呢。陈岩斌说得兴起,把酒一仰脖干了,一脸神秘地伸过来:“知道毛主席是啥人不?”

老旦摇头,他只记得这是个土匪。

“那可是神人哪!估计咱中国五百年才出一号的……老天爷保佑,他也是个穷人出身,一心想着为咱们穷人打天下。毛主席拉着红军被国民党追了十几年,老蒋硬是一根毛都伤不到他。听说他是湖南人,说话咱们都听不懂,比你还要高半头呢,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眉清目秀,用兵打仗犹如孔明再世,神出鬼没。听刘政委讲毛主席还能写大诗,还写得很不一般……对了,长征!两万五千里长征!你知道么?”

老旦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毛主席和咱共产党,那都是吃苦吃出来的。当年三十万工农红军被老蒋追得走投无路,毛主席是临危受命,党中央让他管了军队说了算。他带着大家走长征,爬雪山,过草地,三十万人走到陕北会合,死得只剩下三万人了,可他们就是能走过来。我是没赶上那么早,听着都怕呢。现在咱们军队里的这些首长们,很多都是长征走过来的那些硬骨头,哪能怕死?他们啥没见过?他们对咱毛主席更是忠心不二,指哪打哪!为啥?就是这个人救了中国共产党,救了咱的队伍,不但救了,你看现在变得多么强大?你能不服?首长里那么多出身中央军校的高级将领,还有那么多留洋回来的,一个个资历都比毛主席老,但就是他说了算,这就是领袖呢!”

“那……打鬼子的时候,咱们在哪儿哩?俺在湖南见过一些,别的就不知道了。”老旦挠着头。

“在哪儿?八路军、新四军,你不知道么?咱们正规军人不多,才几个师,武器也不中,可打起鬼子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啊!硬拼当然不中了,没粮食也没枪炮,老蒋只给了衣服和几根破枪,也不让扩编,咱就只能打游击,尤其在鬼子占领的地界儿,河北、河南、山西、山东,那八年咱愣是没让鬼子睡过几个安稳觉。鬼子在后方为啥要造那么多炮楼子,上百万的军队和伪军都被咱共产党的游击队拖住了,他敢放手进攻重庆?那个时候别看咱不出名,可每天都让鬼子提心吊胆,咱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武装,独立团、独立营、县大队、区小队、地方民兵团、武装民团,哎呀叫啥的都有,一个个都藏在村子里,都听八路的指挥!鬼子们看着强大,大平原上一撒就和胡椒面似的,成千上万个村子他们哪里顾得过来?都快被咱折腾疯了。后来他们急了,搞了几次扫荡,那就是杀光烧光抢光,鬼子为啥干这么没人性的事?还不是被咱逼急了?咱这八年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不?绝不比你们国军那边少!只不过没法子计算了,一个村子里有八路的伤员,全村就被鬼子杀了,你说算不算抗日死的?最后一战的时候,大平原上的鬼子炮楼一夜之间全上了天,那都是咱的游击队干的!挖地道一挖十几公里,愣是把个大平原挖成了蜘蛛网,民兵的运兵道就在鬼子眼皮底下,大车都能过,鬼子就是看不见……鬼子一出来,那消息树就倒了,方圆三十里地立刻就知道鬼子出来了,甭管走哪条路,鬼子指定会踩上几个地雷,挨上几声冷枪。你们那个时候在守城市,这些就不知道了。要是没有咱共产党的抗日武装在后面拽着,天天给他搞破坏,扒铁路烧枕木,埋地雷放冷炮,那鬼子早把你们打废了,老蒋的重庆早八辈子打下来了!”

“哦……”老旦张着嘴仰起头。陈岩斌的话验证了阿凤和王皓当年说的话,王皓就是这么个家伙,听他吹牛说鬼子也弄死不少,喝酒那次还差点又打起来;阿凤他们未必,新四军还被蒋委员长收拾了一次。国军那边也不大提起这两支部队,就像黄老倌子从不提陆家冲一样,那是实在没把它们放在眼里。

“还有啊……要是你当时两边儿都知道,打鬼子的时候你会去哪边?”陈岩斌看了眼门口,压低声音说。

“俺……估计还是国军吧?咱是老百姓,泥腿子,只敢认政府的。”老旦抓着桌面说。

陈岩斌微微一笑,趴到老旦耳朵边细声说道:“我当年就知道有八路,还是和老乡到处去找国民党,可就是他妈的找不着,你们都跑西边儿去了。我们就追着找,在路上被土匪抓了,不干就死,就被逼着当了一年土匪,谁料想一年之后,我们那土匪头竟成了八路军的县大队队长了,我这才算参加了革命,这是阴差阳错地走了条正道啊!”陈岩斌抓住老旦的胳膊瞪着眼,“这话就咱哥俩交心说说就中了!老旦,你得把俺这话烂在肚子里!”

“你个球的还真有点傻福气哩!那你觉得,咱们毛主席共产党能带着咱们把天下打下来么?蒋介石还有半个中国哪,越往后也越拼命,咱能打得过?”老旦瞪着眼睛又问。

“我看中!跟着毛主席和共产党走,没个错,起码对咱们肯定没错!反正咱也是为自个儿打仗么。毛主席也绝不会只稀罕这半个中国,他被老蒋欺负了几十年,还不趁着大好形势出足这口恶气?这些个事你以后就甭想了,咱们部队让你往哪里打,你就往哪里打。以前的事情,你再英雄,再精忠报国,从此也再不要提了!这边不同那边,千万别犯政治性、原则性的错误。你看你那个教导员啊,早晚是个犯错误。你现在是解放军的营长,是给天下的劳苦大众在打仗,这个性质是不一样的,打下天下来,你我要是还能活着,就是新中国的功臣,党和毛主席肯定会让咱们有好日子过的……来来来,咱兄弟俩再干一杯!”

“那是那是!俺现在还能想啥?要是真像你说的,俺就再咬咬牙,天下打太平了,咱家里也就好过了,咱俩要是活着,没准还可以弄个小官儿做做呢。”老旦后悔问了陈岩斌那话,勾出了他的秘密,老旦接得沉甸甸的。

“老旦,我老陈在部队里是条不要命的汉子,战场上把你当好同志,在下面咱俩是好兄弟,你见识比我多,岁数多大?”

“忘个球了,呀?好像今年虚岁该有三十二了。”老旦掰着指头算。

“那你比我大,我今年虚岁二十九,得叫你大哥!”陈岩斌双手一拱。

“就听你的,俺也早就把你当兄弟了,要不然根本就不去帮你守战壕了,还搭上我一百多个兵,咱哥俩再干了!”老旦一拍桌子道。

两瓶喝完,肉也一扫光,老旦大快朵颐,哇哇叫爽,搀起站不住的陈岩斌出来踱步,他虽豪爽,酒量似乎不济,老旦颇喜欢他这直通通的性格,来到解放军这边,这算第一个朋友呢。太阳已经爬到头顶,照得身上热乎乎的,老旦哈着酒气,摸着胸脯,看着二子领着同志们在跑步,营房前挂着鲜红的旗子,猛然间有了翻过身的感觉。

“旦哥,你打的仗多了,受过多少次伤?”

“哎呦,这个可记不清了,俺打了十年仗了,好像每次都得挂点花,你呢?”

“没你那么多年头,但是也差球不多,他妈的如今身上到处都是坑!”

“你的伤跟俺的意思不一样哩!”老旦拍着他的肩膀。

“新中国成立后就都一个样了……”这家伙酒多不糊涂呢。

“你家在啥地方?还有啥人不?”老旦换了话题。

“我老家在唐山古冶,也就剩下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了,去年老娘也过世了……”

“你老婆哩?”

“老婆?大哥,我长这么大了,连他妈的女人的毛都没有碰过,哪儿来的老婆?哎,你就是给我个女人,抱上了炕我也不知道该咋办事呢……这话今天说到这儿了,你可得接住,打完了仗你要给我说一个婆娘啊!啥样的都行,别疯别傻别生不了孩子就中,只要你觉得是个好人,我就娶她,他妈的我这些年可真是憋坏了……”

嘿呦,又是一个郭二子,老旦心想,却没有提,只说:“这有啥难办的?等俺回家找到老婆,把这个活儿交给她办,管保成!”

“营长,打起来了,2营和咱打起来了……”杨北万匆匆跑来。

老旦吃了一惊,一大早的怎就打起来了?杨北万的脑袋被砸了一家伙,口子哗哗地流血。老旦又诧异了,国军那边部队之间打架也不多见,解放军这边以纪律严格著称,难道也兴这个?

“常有的事儿,穿衣服去看看。”陈岩斌倒是不屑。二人忙穿戴整齐,一溜小跑到了乱糟之处。只见几十人正在那里打成一团,个个鼻青脸肿,嘴里喊着南腔北调的脏话,满地是军帽和带血的牙齿。杨北万既像是在劝架,又像是在帮忙,时不时也撂上一脚。老旦一眼看见,5连的副连长牛明正和二子摔作一团,拳打脚踢牙齿咬的,那架势和前些日子在阵地上一模一样。二子的眼罩打飞了,大拳头下雨一样抡着。再稍微分辨一下,老旦便发现这个战场上没有吃亏,有二子在,打架怎会吃亏?2营之中除了那几个排长,估计大多是刚进部队的年轻小兵,哪里是老旦手下这群南征北战的俘虏兵的对手?他们个个鼻青脸肿血糊刺啦的,远比3营弟兄伤得重。情势混乱,老旦提了口气,背着手大喝一声:“住手!3营2连的人,都给俺住手!”

闻听这一声暴喝,众人纷纷收了手,流血的不流血的都分开到了两边,有人还不忘捎带一脚给对方,那边也不吃素,一拳便打回去,但他们还是被赶来的1连拉开了,唯独二子和牛明仍然厮打在一处。二子算是壮的,可和那扛大活出身的牛明比起来只是个小号的。牛明此时占了上风,将二子的头夹在腋下,抡捶打着他的脑瓜顶。二子一时挣脱不得,就只能用阴招,一下下地掏着牛明的鸡巴蛋。牛明被掏一下就跳一下,见这小子下手够黑,倒不敢放手了。偌大个场子,只剩他们僵在一起动弹不得。

老旦咽下一口酒气,稳步上前,劈手抓住牛明抡着的那只胳膊,托住肘反转过去,原地转了半个圈,连牛明带二子都被这巨大的扭力扔了出去,磕磕绊绊地扑倒在地。战士们见老旦亮了身手,一招就扔倒了两个人,不禁大声喝彩。牛明是个犟汉愣头青,觉得摔了面子,一个滚爬将起来,也不管这是谁,骂着脏字、瞪着红眼朝老旦扑来。老旦忙摆个架势,准备矮身给他肚子上来一下。斜次里突然打去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正中牛明的腮帮子。这一拳砸得他竟横飞出去,坦克一样翻倒在地。这下比刚才摔得重多了,牛明睁开金星乱冒的眼,晃悠悠站起来,见无人不知的武大郎营长陈岩斌笑嘻嘻地看着他,自是敢怒不敢言,全团上下,谁不知道这个营长的厉害?3营的人见老旦和陈营长都掺和进来,无人再敢有所动作,“战场”平息了。

“这是咋回事哩?咋的和兄弟部队打起来了?有啥话嚼一嚼不就成了,动手干啥哩?”老旦看了看众人,决定先责问二子。

二子捡起踩成泥团的眼罩,一边擦一边斜眼瞪着牛明,恨恨地说:“兄弟部队?营长,我们拿人家当兄弟,觍着脸上门儿去套套近乎,学习学习革命道理,人家可把咱们当后娘养的讨吃货!一点不待见也就罢了,咱们没你们那么来路正,可为啥子要骂人?他骂我们3营思想不干净,还有旧军阀的江湖习气,在战场上和敌人还称兄道弟,没有什么共产主义革命……那个什么鸡巴情操?上梁不正下梁歪?去你妈个逼!照着老子当年的脾气,非割了他的舌头喂狗!”

“住口!拌两句嘴就要动手么?是不是你先动的手?”老旦指着二子,飞速盘算着。二子的话应该不假,2营的人有一半来自解放区,都是革命群众敲锣打鼓送来的革命后生们,打仗不要命,革命觉悟高,有战士老家的村子里光烈士就有一个连。李庄一战他们也出了彩。牛明的话是冲自己在战场上放过钟大头来的。空穴不来风,这么点事儿居然已经传开了,道听途说、添油加醋的必然不少,只是眼下即便有委屈,战士们心里有疙瘩,这后过门的二房媳妇好说歹说也得受着点。

“不错,是我先动的手,我甘愿受军法处分!”二子挺直了道。

“杨北万,把他押下去,军服扒下来禁闭!其他的人,都给俺列队站好!”老旦背着手吼叫着。

二子挣开杨北万,朝地上啐了一口,皱着眉擦着嘴角的血对老旦说:“营长,我们连队要是说仗打得不好,没有完成任务,你把我枪毙了,我在阴曹地府也没有话说,弟兄们……同志们牺牲了那么多,阵地拿下来了,任务也完成了,凭什么还在后面嚼我们的话?啥鸡巴国军共军,我们图个啥?不就是图个打完仗回家过日子吗?我们不打仗不行,打了窝囊仗不行,打了漂亮仗还是不行?早知如此,老子就他妈的不如战死在14军那边,好赖老子还是个国民政府的烈士,这口气我咽不下……”

话音未落,老旦已抡出一记耳光,情急之中力量如此之大,二子怎会想到他动手?一下便摔在地上了,刚擦去血的嘴角又流下来。

老旦动了手后悔不迭,二子摔在那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让老旦泪往上泛,心里发酸,他只狠心别过头去,扮作一副铁石心肠,走到发愣的牛明面前,把牛明的军帽也拾了起来,拍拍土递给他,牛明踌躇了一下,拿了过来戴上,呆呆地望着老旦。

“牛明同志,俺的人先动的手,是俺们的错!打伤了你们不少同志,俺替他们道歉了,望别往心里去……告诉营长连长,俺老旦给他也赔个不是。往后咱们还要一起冲锋打仗哪,到战场上滚几次,互相挡挡子弹,这就不算个啥了,俺们参加革命是晚了点儿,可这心劲儿并不差,要是思想上还有问题,还要同志们多多指导,别为他们些个小毛病就戳戳点点,寒了他们的心!”

陈岩斌扶起了二子,为他弹去身上的泥土,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后,厉声说道:“瞧你他妈的这个熊样!刀山火海的都闯过来了,你营长打你个巴掌就他妈的哭,算什么军人?咋了?打你不对了?有点儿军功就想上房揭瓦?你这算个啥?老子当年土匪出身,刚到了队伍上就杀了一个鬼子少佐,也没谁给老子升官儿。这回我们顶住了敌人一个团的进攻,老子也没牛皮哄哄,还上赶着来找你们营长赔罪喝酒。这点子功劳放在整个淮海战场上,算什么?不关你几天禁闭,我看就消不掉你身上这股子烂劲儿……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现在是堂堂正正的解放军连长,这部队那么大,能不允许别人有点看法?你自己胡乱瞎嚼,惑乱军心,还讲别人嚼什么?什么叫军阀习气?打群架,骂大街,这就是旧军阀的作风!你们营长打你打得没错!3营的名气是打出来的,不是喊出来的,你要是连一点子嘴上的委屈都受不了,牺牲的同志们的血不就白流了?好好的名声不就被你搞臭了?你们营长和教导员费了多少心才有今天?下去好好想一想!下去!”

陈岩斌的这番话中气十足,老旦听出了他的好意,他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战士们都笔直地站着,神色各异,牛明和2营的人收敛了骄慢之气,有的还露出愧色。牛明不安地四周看看,扭头就想走,陈岩斌早有准备,一伸手拦住了,他严厉地看着他,眼里甚至带了杀气。

“怎么?你就这么走了?”

陈岩斌的眼像刀子一样。牛明把军帽戴正了,转过身对着老旦,啪地打了个规规矩矩的立正,敬了一个军礼,2营其他战士纷纷效仿,老旦也敬了个礼回过去,陈岩斌这才让开了他们的退路。

人刚散去,王皓不知从哪里冒了过来,一脸红光,满面笑容,他后面跟着高高低低的一群人。

“咋的了,咋的了?老旦赶紧集合各连,首长们来视察了。”王皓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老旦便也懒得说,一看吓了一跳,肖道成和陈涛旅长走在两边,拥着一众首长说笑着走来。老旦忙和陈岩斌迎了上去,王皓却把老旦拽了一把,兴奋地说:“咱中野185师马峰师长今天来视察我们独立旅,旅长特意点名3营,这不就来了,快叫大家集合。”

“中野?咱们团不是华野的么?咋的成了中野的了?”老旦纳闷道。

“马师长在两边都是红人,出身是晋冀鲁豫军分区的,可战功大多立在鲁南军区,当时国内的革命形势复杂,也不知道是什么渊源。华野现在兵强马壮,但要休整一下,中野这边后面要打硬仗,向陈司令员要了好多次了,军委也批了,前天整个师的建制就调过来了,现在归中野3纵节制……哎呀这些事你不懂,别管那么多了,你快张罗吧……”

肖道成看见老旦,立刻大声喊道:“老旦营长,你过来!首长们要见见你呢……咦?陈岩斌?你怎么也在?又过来找茬捣乱了?都过来吧!师部的首长来视察咱们旅的工作,正好不用通知你了。”

老旦和陈岩斌敬了礼凑上去。中间的首长定睛看着老旦,一张脸像锤子敲过一样那么硬。这人个子中等,肩膀不宽,脑袋却大,军帽撑得一点儿空都没有,他的眉毛长得比二子还密,硬硬地滑向两鬓,那双眼睛一看就不好惹,这是不知弄死多少条人命才能生就的军官样。他上下打量着老旦,微微点头,不知是果然如此的赞许,还是不过如此的客气。刚经过一场冲突,老旦憋着的气令心里发虚,见首长这样看他,脸就红了。马师长微微笑起来了。

“肖政委和陈旅长可是把你夸得不一般呦!我还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猛张飞,原来还会脸红?”

马师长话带揶揄,逗笑了在场的人,老旦生硬地笑着,两手不自然地往下拽着衣角,额头冒出细细的汗,他结结巴巴地说:“首长批评的是,俺只是个愣头兵,刚觉悟过来……嗯,这么快就能为党和人民效力,俺心情激动得很……激动,也多亏党和首长对俺的……栽培——不是,那个啥……多亏了首长们的关心,俺打赢了仗,也是首长们指挥得好……”老旦背着王皓教给他的话,但这是前天教的,他又没认真记,说得磕磕巴巴,弄得大家又笑了。

“脸这么红?不对劲啊?”肖道成纳闷道。

“报告政委,刚才和陈营长喝了点……庆功酒,所以脸红了……”他担心地看了眼陈岩斌,跟没事人一样,估计首长们不会怪罪吧?

“这才几点?一大早你们就喝上了?”陈涛旅长皱眉说。

“怪我怪我,我来给老营长赔罪,又不好空着手,就带着酒肉来了,来了就喝了,请首长处分。”陈岩斌混不吝地说着,却见肖道成嘿嘿一笑说:“难怪毛团长说你去他那里打劫了,酒和肉都是抢来的吧?”

“借的,借的……”陈岩斌嘿嘿笑着。马师长自不会理会这件小事,对老旦说:“李庄一战,你们打得很好啊!你们响应党和人民的号召,站到人民这一边来,弃暗投明,本就可喜可贺,还能这么好地领会师部的作战思想,准确地传达给战士们,作战顽强,敢打敢拼,出色地完成了任务,这就更难得了!你们不要有任何思想包袱,野战军首长们都在关注着你们,党和人民也在关注着你们,革命胜利的时候,你们一样是人民的功臣!一样是新中国的英雄!”

听他说了套话,老旦忙立正敬礼,做出恭敬之态,说:“谢谢首长鼓励,俺们按照首长们的命令打仗,首长的夸奖是对俺们的鼓励,俺听从首长们的指挥……而且,多亏咱们教导员……这个……思想传达得也好……那个……任务才能顺利完成哩……以后希望首长多批评!”

马师长点点头往前走去,肖道成拍了老旦一下,老旦忙跟上走。机灵的二子已经集合了各连,在那边站得笔直了。

“你行,有酒有肉不叫我?看我怎么收拾你!”王皓在旁边恶狠狠地说。

“叫了,你不是去办事了吗?”老旦一脸委屈,“你不信去问杨北万,老陈一大早来了,我哪知道他带着酒肉……”

“对了,你叫什么来着?”马师长突然扭头问道。

“哦,俺叫老旦,就是……那个……哎呀首长,你记住俺这个样就得了,名字念着不中听!”老旦摆着双手,这讨厌的名字,总会惹来这么多麻烦。

“怎地不中听?我觉得很好听啊,说一遍就记住了,你这名字全天下找不出第二个。”肖道成打趣说。

马师长旁边是个戴眼镜的,一看就是搞政治工作的,说:“嗯,你现在是革命军人了,还是个营长呢,这个名字好叫,却不好听,还带着点旧社会的对人民不太尊重的意思,这支英雄的部队营长,应该换个响亮一点的名字,这样我们的宣传部门也好说啊。嗯,你们家本姓是什么?”

“这是焦南政委……”王皓伸过嘴说。

“哦,晓得了……焦政委,俺姓谢,可打小村子里就没人叫过俺的名字,俺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个啥,老旦这个名字被人叫惯了,用了这么多年,没人提过说改,自己也没想过要改哩。”

“那你愿不愿意改呢?”焦政委来了劲,看来非要给他改了不可。

“改不改都没个啥,俺还是俺自个……当然了,首长要是给俺起个好听的名字,俺哪有个不愿意的,还省得以后报名的时候被人笑话哩!”老旦掂量着首长的话,还是顺着杆子爬吧。肖道成一个劲地朝他挤眼睛,那个意思再明白不过,看这个架势,不改怕是不行了。怎地一大上午的这么多事?先是一顿酒肉,然后是连队打架,这片刻工夫就要被人把名字改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嘛?

“那你是想姓谢呢,还是想姓老呢?”马师长看来同意焦政委的意思,颇认真地问起来。

“这个……”老旦看看王皓,又看看肖道成,“还是首长说了算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袁白先生这么说过,今天就是了!

焦政委满脸放光,摆出一副要讲道理的样子。“谢和老在百家姓里都有,谢是大姓,老是偏姓。你们村谢是主姓,这必是祖宗传下的名字,应该用回本姓,还姓谢,再取个好听的名儿,将来你要是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奖状上也写得堂堂正正,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话说得很是贴心,老旦不由点头,政委就是政委,就这么一番见识谈吐,又比肖道成高出去了。但见众人不住地点头,心下又有惋惜,这下可好,用了半辈子的“老旦”二字,要被改回本家姓了,可总不能再叫“谢老旦”了吧?

“首长,俺倒不觉得姓谢有个啥好,俺家的本家人都死光了,俺的女人和乡亲们都稀罕叫俺老旦,要不……还是姓老吧?”老旦歪着头道。

“嗯,你自己的姓,当然要你自己决定,只是这个‘旦’字一定要改!”焦政委斩钉截铁地挥了下手掌,像割掉了什么似的。

“我们营长枪林弹雨的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参加革命了,要不改成‘老革命’咋样?”

杨北万听得兴奋,突然插了话。大家齐刷刷看着他,却又不说话,这瞬间的沉默让杨北万局促不安。老旦心想这个笨鳖真不长眼,哪只驴叫牵哪头。面前这一堆长官哪个不是革了若干年的命,都不敢说是老革命,俺参加解放军才几天,你个屁娃就敢让俺叫老革命?再说,这么个刀光四射的硬邦邦的名字好听么?真得好好管管这个多嘴的娃子。

马师长夸张地拍了拍杨北万的头顶,微笑着说:“这不是个名字了,再过些年头,在场的同志们就都是老革命了,到时候部队里一喊‘老革命’!所有的人都得回头看是不是叫自个,那不是乱了套么?”

众人大笑。焦政委接着话说:“这仨字儿火药味也太浓,我们今天革命,是为了将来人民的生活,革掉了反动派的命,老旦同志早晚会放下枪去过和平的生活,不能一辈子都革命下去。不过你这个小同志启发了我,咱们已经取得了辽沈和淮海两大战役的胜利,推翻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迎来解放战争的胜利已经不远了。老旦戎马生涯十多年,如今的使命和过去又不同了,现在他和我们追寻的目标一样,是要实现无产阶级革命的伟大胜利,解放全中国。因此,我觉得老旦同志可以考虑改名为‘老解放’,名字好听,好记,也符合潮流!老旦你觉得怎么样?哎……大家集思广益,别老让我一个人动脑子么!肖政委你的意思呢?”

肖道成啪地拍了下手掌,惊讶道:“好啊!我看这个名字好!响亮,好听,最重要的,这三个字非常符合我们解放战争的潮流,我们南征北战就是为天下劳苦大众求解放,这三个字还应了‘劳动人民得解放’的谐音,真是贴切啊!老旦啊,说不定啊,你还真会是中国最早用‘解放’这两个字做名字的人呢!”

“要是咱全国解放了,老解放营长回到家乡,肯定会受到乡亲们轰轰烈烈的欢迎!那多风光,多威武!”陈旅长用河南话对老旦说。

肖道成政委和陈涛旅长的话再明白不过:你个笨老旦!还不赶紧接着?老旦略一品味,念了几遍,竟然喜不自禁,听着不差,意义也足,这名字给自己个胆儿也不敢起的,它太响亮,太革命了!这是个很多共产党人准备给自己的后代起的名字,如今竟要放在自己身上,这太令他意外了!师首长竟给安下来了。老旦被这事触动了,心潮腾腾地翻涌起来,望着眼前的首长们,他激动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老营长,这个名字可能用?”焦政委见老旦不说话了,以为他不愿意。

老旦猛地醒悟。“俺愿意!俺高兴得丢了神,谢谢首长给俺起这个好名字,让俺脱胎换骨,俺给首长敬礼了!”老旦再不犹豫,挺直身体,铆足力气,给焦政委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祝贺你!老解放同志!”肖道成在一旁高兴地说,这就是最终拍板了。

众人鼓起了掌,首长们上前来和老旦握手,老旦热泪盈眶地接着他们热情的双手。陈岩斌哈哈笑着和老旦抱在一起。王皓只捶着他的肩膀说:“你要是不能带部队打出个解放来,这名字可就瞎了。”

“老解放”这三个字让老旦感到重获新生,他明白后半生的命运八成都会受到它的庇护。他再不是那个随波逐流的河南愣头大兵老旦,而是一个充满革命前途的无产阶级战士,重生的庆幸令他心生感激,他开始真正地喜爱这融合一片的共产党队伍。

众人背后,阿凤慢慢走来,照旧是整洁合身的军装,粉红的脸颊和洁白的牙齿,她径直走向老旦,伸出手。

“老解放同志,祝贺你!”

“谢谢你,李媛凤同志。”老旦握了手,仍是给她敬了礼。

“老解放同志在湖南曾救过我和李媛凤同志,没有他的帮忙,我们湖南工作组就被土匪干掉了……”肖道成对几位首长说。

“老解放同志,可喜可贺啊!李媛凤同志这次是特意和我们过来的,在这一路上和我们说了你不少的故事,所以我才有了给你改名的念头啊。老战友重逢,老解放新生,这是双喜临门啊!看来今天你可要招待我们一顿好饭喽!”焦政委有张黑脸,真的和烧焦过一样黑,他笑起来令老旦害怕,原来你们早算计好了?

马师长没那么多话,过来拍着老旦的肩膀说:“看来你参加革命是早晚的事,和我们党有这么多历史渊源,不来也不行的。”马师长这话听着贴心,但他的眼神令老旦不解,怎地有些吓人呢?

“老解放,首长们这么关心你,你有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午饭就要到了……”肖道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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