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林文宣刚将影帝的桂冠拿下, 台前幕后一时风头无两,接到蒋宴清的电话,恭喜了两句话锋一转,说是请他友情出演一个电影。
那时候林文宣和蒋宴清关系还不错, 林文宣还欠着蒋宴清人情。
既然是人情,那就是要还的。
原本说好只是个友情出演,结果被忽悠接了主演,还是个同性题材的电影。
两年前这题材真可谓是利刃悬在脖子上, 蒋宴清找遍有演技的几个腕, 硬是没人敢接,可蒋宴清名气在外, 只能百般惋惜的拒绝。
陈再是一个意外, 蒋宴清看到了他一个内裤的广告。
蒋宴清玩过摄影,对人体美学格外敏感, 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就定下了陈再。
陈再那时缺钱又缺名,一听是蒋宴清, 搭档又是林文宣,喜得直接蹦了起来。
在一般明星堆里,陈再演技算可以, 可在名导眼光下, 自然是看不上的。
刚入剧组, 陈再谦逊又低调, 礼貌又懂事, 在剧组里混了个好人缘,蒋宴清的骂声也渐渐少了许多,林文宣原本也只是对他几分欣赏几分照拂,也不知道哪天开始,变味了。
进组两个月后,陈再总喜欢喊着林哥林哥请教问题,嘴角一咧眉眼一弯,清澈眼眸亮得不像话,一双眼睛转悠着,单纯又可爱。
若说后悔,林文宣还真的后悔了。
后悔让林乱来探班,从小他就知道林乱格外黏人,身体不好,气性又大,凡事都得依着他。
那一个星期里,林文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片场气氛能紧致成那样。
在那木屋外他不是没听到有人求救的声音,可那声音又小又弱,他是真没听出是谁的,林乱病发只怕有生命危险,门上的锁又重,他想着,待会让人来看看。
可这一去,就将这事给忘了。
那时候的陈再,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喊着名字求救。
四周惊慌失措的声音林文宣已经听不见了,耳边陈再两年虚弱的求救声和如今颤抖的祈求声交织在一起,他握着陈再血迹斑斑的手,一点力也不敢使,只虚虚的握着他。
顾挚拨开人群走近,此刻砸在陈再身上的石砖早已被搬走,陈再面朝下趴在地上,衣服头发上全是灰尘与砂砾,双目紧闭,了无声息。
不知道陈再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敢动他,顾挚半跪在地上俯下身在他耳边喊他名字,“陈再,听得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
顾挚极为镇定又极为耐心的喊了几句,被林文宣握着的手微微动了动,挣脱开了林文宣,在半空中似乎在寻着什么,顾挚一手将其紧紧握住。
也不知是为什么,被顾挚这么一握,陈再无力的手也紧紧回握住他,身体动了动,半睁开了眼,虚虚的望着他。
“陈再,看得到我吗?”
陈再眼睛里没一丝焦距,惶惶得睁着,望着顾挚,良久,才虚弱的喊了句,“顾叔叔……”
顾挚一把将人抱起,将一干人甩在身后,大步往外走。
上了车,吩咐司机往最近的医院开。
可这附近已经属于很偏僻的地方了,哪里有什么正规的医院,也只找到了一家诊所,稍稍替陈再检查了之后包扎了明显的伤口,顾挚这才风风火火将人送去医院。
一路上,陈再都格外安静,睁着眼睛自下而上的一瞬不瞬的看着顾挚,不哭不闹不喊疼,顾挚心都揪起来了,不知道如此沉默的陈再是个什么情况,心里慌,却又无计可施,“陈再,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能说话就说句话我听听。”
但陈再依旧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睁着眼睛望着他,所有的焦距都集中在顾挚的脸上。
这幅模样,是顾挚从未见过的。
疼了会哭,委屈了会闹会生气,不高兴了会甩脸子,从没有哪一刻像今天这么安静。
过了许久,一滴泪,猛地从陈再眼眶里溢出,砸在顾挚枕在他后脑的手背上,滚烫。
顾挚握着他的手微颤,紧张问道:“是不是哪里疼?”抬头狂躁的怒斥司机,“再快点!”
陈再终于有了些反应,摇头,嘴里低低吐出两个字,“叔叔……”
听人开了口,顾挚这颗心总算安稳了些,“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大约开了一两个小时,才到了一家相对而言设施较为完善的医院,早就有医生等在门口了,一见人来了,连忙推了病床过去。
顾挚将人放上去,安抚了他两声,到了手术室门外,陈再却仍然只是望着他,死死握着他的手,医生望着顾挚,犯难了。
“别担心,只是给你检查一下,没事的。”
陈再摇头,“别走……”
“我不走,再也不走。”
原本也只是一句安慰的话,可陈再倏的就哭了起来,眼泪瞬间糊了眼眶,死死捏住顾挚的手,竟然让顾挚感受到了些许的痛意。
陈再泣不成声,“你别走,别走……”
顾挚低声安慰他,“你受伤了,需要医生给你检查一下,马上就好,我会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陈再也许是不太相信,也许是不敢相信,连问了几声,“你会等我吗?真的会等我吗?”
“会的会的,我会等你出来。”
陈再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在他眼中找到一些令他信服的东西。
四目相对,也就那么一会儿,陈再似乎相信了他,手虚弱的松开,医生急忙将人往急救室里推去,直到急救室的门被关上,灯亮了,顾挚这才脚下朝后趔趄几步,靠在墙上。
等的过程瞬间又让顾挚回到了前世,他也是现在这样,靠在急救室外的墙上,满身的鲜血,红的刺目,等着等着,等了许久,也只是等到了医生垂头丧气叹了口气,冲着他摇头。
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顾挚已经不想再回想了,浑身麻木浑浑噩噩,像是一场噩梦似的,却是那般清醒。
过了片刻,剧组的人接二连三的来了,蒋宴清、林湛、罗怯、林文宣以及林烨都来了,望着还亮着灯的手术室,齐齐没有说话。
林文宣面如死灰,林烨闭眼眉心紧皱,罗怯盯着腕表,蒋宴清坐在椅上低头,林湛直勾勾望着手术室,神态各异,却又大同小异。
过了许久,手术室的灯才亮了,门推开,众人下意识朝门口望去,心头一颤。
医生拿了口罩笑道:“别担心,病人没什么大碍,幸运得很,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事,但具体的,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说完,陈再被几名护士推了出来。
罗怯第一个冲了上去,“陈再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护士看了他一眼,也是认识他的,“他打了麻药,现在还在昏迷,不久之后麻药醒了就好了。”
罗怯和林湛几人簇拥着将陈再推去了病房,顾挚却没跟着去,并肩坐到了蒋宴清身边,拿出一包烟,递给了蒋宴清一根。
“当初,谢谢你。”
蒋宴清笑道:“谢什么?”
顾挚将那烟叼在嘴角,也没点燃,望着天花板,“当年,是你救了他,把他挖了出来,没错吧。”
“是啊,我把他挖了出来,”蒋宴清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轻笑了一声,“可惜,他两年前喊得不是我的名字,两年后,喊的依旧不是我的名字。”
顾挚沉默。
“我做错了两件事,一件是当初不该让林文宣来当主角,另外一件,在后来听到他喊林文宣的名字后……”蒋宴清低头自嘲一笑,“是我活该,自以为是,你说,骄傲这东西有个屁用,两年时间我走了不少地方,最终还是回到原地。”
蒋宴清仿佛看到了两年前愚蠢又骄傲的自己,起身,居高临下望着顾挚,沉沉吐了口气,“谢谢你的烟。”
“你去哪?”
“既然他没什么危险,我就先回剧组了,这部剧,我会好好导,陈再,我会让他红的。”
顾挚不可置否,静静坐在那坐了好一会,这才起身去往抽烟区,抽了四五根烟。
病房里,陈再已经睡了有三四个小时了,应该是早醒了,可就是不见清醒的迹象。
罗怯咋咋呼呼的让医生来看,医生来了两三次,都说待会就醒待会就醒,可一直没醒,罗怯又跑出去揪医生了。
林湛站在床前,纠结着该不该将这个消息传给林老先生,左右一想,还是掏出了手机。
“林湛,”林烨叫住了他,“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老先生。”
“但是……”
“我知道你是老先生的人,但是现在你就算告诉了老先生,也不过白白让他担心而已,放下,等陈再醒了,让他亲自给老先生打个电话过去。”
林烨说这话其实也没错,林湛一想,也就罢了。
倏然,陈再的指尖动了动,一直紧紧关注着他的林文宣第一个发现,连忙道:“陈再,醒了吗?”
陈再还迷迷糊糊的,感觉全身散架了一样,一睁开眼就是林文宣,皱眉,偏过头去。
林文宣脸色一滞,似乎有些难堪,但又强打起精神,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再摇头,“还好。”
不一会儿,罗怯喊来了医生,医生给陈再仔细检查了一遍,笑道:“醒过来就好,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
说完又笑着对陈再说,“陈先生也是运气好,没什么伤,要是其他人,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音刚落,顾挚大步踏进。
陈再一双眼睛定格在顾挚身上。
“医生,怎么样?”
“顾先生放心,陈先生身上的伤除了腿上那道严重些外,其他的都些小伤,养个几天就好了。”
顾挚点头,“麻烦了。”
“不客气。”
陈再看着顾挚眨巴眼睛,“我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