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鬼头, 就连受邀而来的城隍爷也忍不住嘴角微抽。
看来这贾赦和荣国府当真是杠上了, 竟然把鬼婚宴安排在荣国府正院的荣禧堂之中, 如此一来, 这荣禧堂里好几年内是不用想再住人了。
虽说不过是区区一晚的鬼喜事坏不了荣国府的风水, 不过贾赦办的是流水席, 这鬼来鬼往的, 那怕鬼无伤人意,但阴鬼聚集,这么多阴鬼身上的阴气便足以把此地化为聚阴之处, 这阴气浓厚的怕是好几年都散不去。
此处不住人则己,只要是一住人,这头疼脑热还是小的, 日常见鬼是正常的, 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断手断脚,少说也要好几年后, 阴气散去才会好些, 这还是看在此处是国公府的份上, 有国运照拂, 这才能够快一些, 要不然按着正常情况, 只怕此处好几十年都住不得人。
城隍爷这辈子啥样的鬼没见过,但这么致力于败自个家的鬼,他还是头一会见到。
贾赦做为鬼头的老大, 当仁不让的在荣禧堂前亲自迎接城隍爷, 笑道:“能得城隍爷亲至,咱们荣国府当真是蓬荜生辉。”
“贾大人!”城隍爷也笑着回以一拱手,城隍爷也是官,这花花轿子人人抬,做官讲究你好我好大家好,做鬼做神也都是一样,更何况贾赦和鬼头都贵为鬼王,真要闹起来,他一个城隍可不见得是两只鬼王的对手。
先前荣国府大闹鬼时,也不是没人找到他头上来的,他当时也就是硬着头皮一试,没想到贾赦和鬼头当真不闹了,就冲着这一点,城隍爷说什么也得给点面子。
当然,会让他亲自前来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看在贾赦与鬼头两鬼的份上,不是他自夸,做为城隍爷,他对京里的人口可是清清楚楚的,这贾赦卒年突然变成一片空白,还有自个地盘里突然来了一只不曾存在过的鬼头,那能不叫他注意呢?
只不过越查,他越是觉得奇怪,这贾赦还有点影子,但鬼头当真是凭空冒出来的,生卒年竟然是在未知的朝代!?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好在这两只鬼王出现的虽然奇怪,但也没有什么为祸人间的心思,这段时间小恶做了不少,大恶倒是没有的,即使沾了些人命,杀的也多是作恶多端之人,就冲着这一点,他也不好不给两鬼一个面子,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两鬼都是鬼王,两只鬼王相请,他那好不去。
不过……城隍爷指了指荣国府,“在此处办婚宴,怕是不好吧?”
怎么说,这里都是活人的地盘啊。
“呵呵。”对此贾赦早就准备好了,他直接拉了贾家的祖宗过来,直言道:“我打过招乎了,屋主的祖宗都同意了。”
别看在屋主是贾代善,但再上头的屋主可是第一代荣国公贾源啊。贾源夫妇虽然投胎去了,但贾源他爹,还有他爹以上的好些祖宗都还在啊,贾家的列祖列宗都同意了,做孙子的贾代善敢不同意吗?他要是不同意,他免费帮忙日日送诸位列祖列宗给贾代善托梦去。
而且……贾赦一指坐在主桌前,还一脸懵逼的贾代善道:“赦也特特请了屋主一起参加婚宴。”
他顿了顿又道:“城隍爷放心,荣国公毕竟是赦之生父,婚宴之后,赦自会送他回去,伤不了他的身子。”
城隍爷:“……”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按说贾赦既已分宗,便无权作主让婚宴在荣禧堂中举行,偏生这家伙虽分了宗,但事实上却是荣国府唯一的继承人,再加上他又拉了贾家的列祖列宗来说项,贾家的列祖列宗自个都同意了,他一个城隍爷那好说啥,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了。
说是婚宴,但毕竟是鬼婚宴,无论是鬼头还是陈姨娘也没有什么亲人,是以贾赦也就准备一桌席面做主桌,其他的则是直接搞起了自助餐,各式各样的元宝蜡烛堆放在荣禧堂外让众鬼吃到饱,除此之外,鬼头还大方的荣禧堂里外点起了酥油灯。
这酥油灯的香气一瞬间迷漫着荣禧堂里外,那只鬼不赞着大姆指叫好,这流水席可真是他们吃过最好的流水席了,不愧是鬼王,果然大方。
见贾赦把城隍爷迎进正堂,荣禧堂外的小鬼们这才敢大着胆子啃蜡烛了,好些鬼一边啃一边啧啧称奇,“这蜡烛怎么是甜的?不像平常的蜡烛有股草味?”
一个懂行的老鬼笑道:“你懂什么,这寻常的蜡烛用的是白蜡,那白蜡是从白蜡虫身上生出来的,白蜡虫吃草,生的白蜡自然带股草味,而这蜡烛用的可是蜂蜡,不是什么白蜡,蜡烛制好之后又用了蜜来合,自然带股甜味啦。”
一边说着,老鬼也一边暗暗惋惜,做鬼当真不容易,要吃口好香烛都难,白蜡便宜又耐烧,眼下市面上的一般香烛都是用白蜡做了。全京城里也就只有这一家老铺子多年来一直按着古方用蜂蜡做香烛,也不枉大伙三不五时找香烛铺的老板谈谈了。
经老鬼的提醒,一群鬼大赞那老鬼有远见,纷纷决定要回家托梦,以后就指定就买那一家的香烛吃,还不忘要让家人提醒香烛铺老板谈谈,绝对不要贪小便宜用什么白蜡,事关自己的口粮,众鬼们可计较的很。
鬼头精挑细选的铺子自然是好的,不只是元宝蜡烛好吃,就连酥油都香的厉害,不只贾家列祖列宗都一个劲的狂嗅,就连城隍爷都忍不住赞道:“很久没闻到这么香的酥油灯了。”
贾赦笑道:“城隍爷要喜欢,赦明儿就让人送七斤这家铺子做的酥油灯到城隍庙里。”
贾赦虽是贵为鬼王,但该来事的时候他还是懂得该来事的,要不当年建造大观园的时候,谁不知道那是个来钱的活,但贾母还是把这事交给了他,而不是贾政,还不是看在他比贾政聪明会来事吗。
当然啦,这七斤酥油绝对不算多,那怕拿了上好的缸来承,也花费不到十两银子,想当初贾母为了宝玉,都还点了每日五斤香油,所以这点子花费绝对算不得多,甚至可以说拿这来讨好城隍爷也未免少了些,不过这礼要送在点子上,有时候可不是送得多就好的。
一则,城隍爷毕竟是官,他一个鬼王礼送重了,多少有些掉价,再则,礼重了城隍爷也不好收了,怕有行贿之嫌,如今这区区七斤酥油灯,也不过是平日的礼尚往来,城隍爷收起来也没多少负担。
再则,他这也是为了城隍爷着想,想来城隍爷庙里绝对不缺酥油,不过是缺些好酥油罢了,为保品质,这酥油送的少了些也是难免,想来城隍爷会明白。
贾赦歉然解释道:“倒不是赦吝啬不肯多送,不过这家老铺子做的酥油灯向来是真材实料,每日能做的酥油有限,这次的婚宴我们都把这家铺子的酥油全给包了,存货也被清了个干净,赦估摸着他明天顶多再提供七斤,再多,赦怕他们以次充好,凡而不美。”
果然一听到贾赦是为保酥油的品质而没有多送,城隍爷满意的点头笑道:“如此就有劳贾大人了。”
俗话说拿人手软,拿鬼的礼也是一样,在送了酥油之后,城隍爷面上的笑意也多了些,倒是和贾赦有说有聊了起来。
贾赦光顾着与城隍爷打交道,倒是冷落了同在主桌上的贾代善生魂,贾代善一脸懵逼,看着眼前一群奇形怪状的鬼在他眼前啃香烛,打从心底发出了灵魂三问,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要不是贾代善在军里好些年,这血腥之事见多了,只怕早就被这一群鬼给吓的厉害了,饶是如此,他也傻眼了好一阵子,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他望望左边,是自个儿子跟一个身着红袍官服的人笑着说话,那红袍官服之人生的颇有威严,见着他时还笑了笑,点头示意一番,虽说以那人官服服色,那人官位还颇不如他,但不知为何,贾代善见着那人却下意识的紧张,比见着圣上还让他紧张。
再望望右边,却是自家已经死了好几年的爷爷──贾牛和几个容貌相似的老人家在说话。
贾代善爷爷死时,贾代善也不过才十来岁,又事隔许多年,不过再怎么的,自个的亲爷爷还是认得出来的。
“祖父!”毕竟是自个亲祖父,贾代善的胆子也比较大了些,连忙拉了拉贾牛的衣角,“这是怎么一回事?”
贾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要不是他这个孙子偏心偏的太过了,怎么会把好好的重孙子给逼成鬼王了。
“你啊!”贾牛骂道:“还好你爹娘早早投胎去了,不然见着我重孙子被你逼成这样,还不知道有多心痛呢。”
贾代善微感尴尬,“祖父,我这不就是太信任史氏了吗。”
“哼!”贾牛则是不客气的直接冷哼了一声,他这个孙子好色的臭毛病当他不知道吗。
毕竟是亲孙子,贾牛也不忍心他难堪,随手挟了些菜给贾代善,别看贾赦给其他鬼吃的是元宝香烛,但在主桌上还是很认真的让人安排了一桌席面,请的还是状元楼的厨子,那怕他吃不着,但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贾牛同情道:“无论见着什么你就当做看不见便是。这女人吗……新的不去旧的不来,横竖你房里姨娘也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讲真,他也不愿意自家孙子的姨娘再嫁啊,可偏偏贾赦支持的很不说,而且再嫁的对象还是那一位,那怕他是祖宗也不敢阻止,只能劝孙子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