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走了几步,才停下来,回过头看了看,淡淡飘出一句:“就这儿吧。”
身上挂着无数行礼的步慕青宁趔趄了一下,惊道:“什么?”这,这个地方可以过夜?睡哪儿?吃什么?电视小说里那种野外露宿都是骗人的好不好,这么冷这么黑会死人的!
绝在树下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慵懒地半闭着眼睛:“去捡些干柴回来。”
眼看反对是没用了,慕青宁放下包袱,提个纸灯笼去找干柴,树林里黑漆漆的,她不敢走远,只在附近转悠,不时地回头看看绝,看见他的身绝在那里才稍微觉得放心。
有几次,她回头去看时,似乎也感觉到绝的目光也朝她看来,然而在她目光转来的一瞬间又移开了。慕青宁疑惑不解,这种地方,难道他还担心她跑了不成?
附近人烟稀少,因此林中有不少枯木,不一会儿就捡了一大堆回来,自己动手烧起一堆,坐下来取暖。
绝拿过一个包袱,居然从里面拿出两坛子酒来,慕青宁瞬间脸都绿了,他什么时候在包袱里藏了酒?怪不得一路上她怎么就觉得包袱越来越沉!
恨恨地拿出干粮来,在火上随便烤了烤便吃起来,白面馒头,什么味都没有,慕青宁开始怀念二十一世纪的各种美食。
绝不声不响地喝着酒,即使是用酒坛子整坛喝,他那样的人,也显得无比优雅,就像在做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一样,让人心生憧憬。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总是不说话,自饮自酌,目光远远投入黑暗中,看着什么,却似乎什么都看不到,那样无边的黑暗,能看到什么呢?
慕青宁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靠过去,拿起另外一坛酒,喝了一口,顿时被呛得眼泪汪汪。
绝哂笑:“我记得驸马酒量很好才是。”
慕青宁心虚地傻笑,那个步慕青宁酒量好不好不知道,她可是一点儿都不好。
“喝酒伤身,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本驸马早就戒了!”嘴巴里还在逞强。
“哦,戒了。”绝轻声呢喃,举起酒坛喝了一口,映着火光,那双眸子忽明忽暗,“说戒就戒,驸马果然与常人不一样。”
“那是自然。”慕青宁得意洋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说得分外凄凉,一点儿也不像夸奖,抬头看绝,他的侧脸如雕塑一般刚毅完美,线条却冷酷,她不禁恍然:“绝,喝酒有什么好?伤了自己不说,酒醒了更苦。”
绝冷冷地一转眸,看了慕青宁一眼,目光中略带嘲讽:“你不懂酒的好,人生中总有些事情,能忘一时便是一时,一时得解脱也心甘情愿。”
慕青宁挑眉:“那是自欺欺人!”
“还能自欺欺人便好。”绝的声音冷淡下去,又喝了一口酒,他便再也不说话了。
慕青宁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总觉得,刚才说那些话的绝,在看不见的地方,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么悲伤,寂寥……
她觉得胸口有点儿闷,隐约中似乎还有些刺痛,觉得难受,便一口接一口喝酒。
刚开始酒是辛辣的,她一边喝一边咳嗽流泪,可是慢慢的,却觉得有甘甜的味道在舌尖回荡,愈发欲罢不能。
绝说得没错,酒果然是个好东西……结果不知不觉中,整坛子酒都喝了下去,她意识模糊,眼中的一切都是晃动的,篝火,月光,绝……
“绝,喝酒……不错啊……。”她呵呵傻笑着,醉态可掬,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就倒在他身边,靠着他的腿睡过去了。
夜风,凄凉而匆忙。
月光,清冷而惘然。
跳跃的篝火照不亮他眼底的黑暗,那一丝丝清明,彻底被黑暗吞噬,连他自己也找不到方向。
迷茫的路途,他一直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陌生……
可是身边这个女子,她一直都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可他永远碰不到……
酒坛子空了,他脑中无比清明,没有醉意,他偏过头,凝视身边的睡颜,忽然情不自禁,手指在她脸上轻轻碰了一下。
“为什么……是你先背叛?”
睡梦中的慕青宁嘤咛一声,微微皱起眉头,眼睛半睁开,看着那张举世无双的绝美容颜,“我,我……没有……。”
绝猛地抽回手,指节狠狠握紧,骨节发出声音,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冷冷地。
步慕青宁,我差点儿忘了,你和我,只能有一个活在这世上!
大清早,慕青宁是被冻醒的,头疼得厉害,半睁着眼睛,看见绝颀长的身绝在一根树枝上,衣袂飘飘,他向前眺望着什么。
“怎么了?”一开口,牵动了无数神经,头疼得好像要爆炸开了。
“很多人。”绝从树上无声无息飘下来,看也没看慕青宁一眼,就开始往前走。
慕青宁立刻爬起来,提起大包小包的东西跟上去,“是来追我的吗?”心里又喜又愁,好歹帝都那些人,终于惦记她了!
走了一会儿,绝突然抓住她,迅速躲到一棵大树后面,片刻之后,大队人马便朝这边赶来,马蹄声震得地动山摇的。
为首一人顶盔贯甲,英气勃勃,突然扬手,大喝一声:“停!”后面大队人马立刻停下来。
慕青宁仔细一看,那人不是独孤夜是谁?想不到居然派了独孤夜这位大将来追她,慕青宁顿时觉得虚荣心被涨满了。
独孤夜调转马头,皱着一对英气的眉往来的方向看了看,口中骂道:“他娘的!竟然要老子护送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旁边一个副将听了他的话立刻上前来道:“将军,这话可说不得,您这样不等于骂了皇上了吗?”
独孤夜眉毛一竖,自觉骂错了,但又不承认错误,道:“老子骂的是独孤城那个小子!老子指名道姓骂的是他!和皇上无关!”
突然听到丞相独孤城的名字,慕青宁转头看了看绝,见他也望着独孤夜等来时的方向,忍不住问:“他们真的是来追我的?”
皇上若是派了独孤夜来还好,毕竟是五官,而且他们交情也不错。但若是派了那个总是一脸清高难测的丞相独孤城来,那可大事不妙。
且不说自古和文人打交道是最难的,那独孤城很明显和她不是一个阵营里的,若是被他抓到,山高皇帝远,还不被他公报私仇?
想到这里,慕青宁不禁浑身一哆嗦,小声说:“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些人有什么好看的?”
和绝说话就是这样,她说几句他都不会回一句,慕青宁已经习惯了,也不管他是否回答,拉着他的手便要走。
哪知绝很嫌恶地甩开她,好像被她的手碰过是一件多么肮脏的事情,慕青宁自尊心被触犯,怒道:“我好心拉你走,你别好心没好报啊!”
绝不咸不淡地瞟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这么大声做什么?”
慕青宁这才醒觉,立刻捂着嘴巴,什么都不管,转身就狂奔出去,她知道绝武艺高超,要逃跑那是小菜一碟,她可没空管他了,小命要紧啊!
那边独孤夜也听到了声音,他反应一向很快,立刻提了一张弓,迅速搭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了一箭。
嗖!
箭快如闪电,直追慕青宁而去!
慕青宁已经感觉到背后破空而来的声音,惊吓不已,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一抬头,惊恐地差点儿晕死过去。
那支箭,堪堪停在自己双眉之间,只要再近一丁点儿,就从她脑袋里穿过去了。
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捏着箭身,箭的尾端还在颤抖。
“绝……。”还算他有良心,没有枉费她为他做牛做马那么多次!
慕青宁惊魂未定,挪动着身子从箭下爬出来,马蹄声往这边来了,他们得赶快走才行。
可是经过刚才一吓,慕青宁现在还在颤抖,站都站不起来,抬眼一看,独孤夜骑着马气势汹汹杀过来,连忙去抓身边的绝,求他帮忙。
可是手却抓了一个空,前一秒还在身边的绝居然凭空消失了?!
“驸马?”策马奔到近前的独孤夜一眼就看见那个坐在地上的娇小人儿,大吃一惊翻身下马奔过来,“你不是好好在公主府休养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什么?”她在公主府休养?她跟着绝跑出来算算也有七八天了,那些人不会都以为她在公主府休养吧?
是谁有意隐瞒这件事?
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吗?
脑子里第一个想起的人便是令仪公主,但哪个女人会对丈夫失踪这件事不闻不问,还刻意隐瞒呢?
难道是令仪公主身后的……炎亦邪?
一股寒意顿时顺着脚底心升上来……
“驸马,驸马……。”独孤夜摇晃着发呆的慕青宁的身体,看她许久不说话,还以为她傻掉了。
“没事!”慕青宁摇摇头,被独孤夜拉起来,“对了,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独孤夜爽朗一笑:“皇上下旨,派丞相去京城祭奠景王,我护送那小子去!”
“祭奠?”慕青宁诧异,那景王……都死啦?
“是啊,下个月就是祭日,若不是抽不开身,皇上就亲自来了。”独孤夜笑道,“驸马还没回答我呢,身子可大好了?为何不在公主府却跑来这里?”
“这个嘛…….。”慕青宁寻思着,眼睛在周围搜寻绝的绝子,那个人,到底躲在哪里?“我是奉了皇上密旨……。”
独孤夜一掌拍在她肩膀上:“驸马不必多说,我明白了!”既然是皇上给驸马的密旨,那他自然是不方便知道的。
慕青宁差点儿被他拍的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强笑两声:“独孤大人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独孤夜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这离京城也近了,如果驸马顺路,不如一起走吧。”
“这个方便吗?”想到神出鬼没的绝,慕青宁有些担心,他那种人,是不会愿意和这么多人一起赶路的吧?
一路行来,她也慢慢摸清了一些绝的怪脾气,比如很讨厌人多,很讨厌大声笑,很讨厌辣椒,很讨厌不干净的东西,很讨厌她碰他的东西……数都数不清楚,真是个怪人。
要那个怪人和独孤夜这种大老粗一起走有点儿不太现实。
“没什么不方便的!”独孤夜的大手又往慕青宁瘦弱的小肩膀上一拍,看着她脸都绿了,大喊道:“驸马,你是不是被奸人下毒了!?”
慕青宁哭笑不得,怎么会有人反应这么迟钝?摆手道:“不可能有人对我下毒的。”
“说的也是!”独孤夜的手习惯性伸过来还要拍一下,慕青宁连忙道:“对了,方大人呢?”
说起独孤城,独孤夜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那些个文邹邹的家伙,不肯骑马,非要坐马车,一天能走多少路?老子居然也要跟着慢慢走,憋屈!”
慕青宁笑起来,独孤夜骑马那是一个风驰电掣,要他跟着马车慢悠悠晃荡,确实是憋屈了,连忙安慰两句。
“我说先来探探路,领着兄弟先过来。”独孤夜往来路一看,见烟尘四起,便牵过马和慕青宁走回去,一边对手下吩咐为慕青宁备马。
慕青宁本想拒绝,但看了半天都没看见绝,转念一想一直弄不清楚绝的用意,感觉跟在他身边也不保险,不如现在先和独孤夜一道赶路,找个机会偷偷溜走,把一切都抛开,从此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于是便默默跨上马背,幸好在现代和武宁一起参加过业余马术俱乐部,还不至于在独孤夜面前丢脸。
和独孤夜骑马并肩在路上等了一会,一大队车马便缓缓来到近前,许多锦衣侍卫簇拥着中间一辆华贵的马车,旌旗飘扬,皆是皇恩浩荡。
到了近前,侍卫便自动分开,让马车过来,慕青宁在马上抱拳道:“方大人,多日不见了。”
马夫旁一个少年掀开车帘一角,露出独孤城那永远不变的清高表情来,看见慕青宁也并不惊讶,淡淡寒暄了一句,便对独孤夜道:“独孤大人,前面便是青州,我们在那儿歇一日吧。”
一路上,独孤夜早就被这个挑剔的丞相磨得什么事都不发表意见了,不管自己怎么反对,丞相决定的事情,总是说一不二的,任他暴跳如雷,甚至拔刀子砍人,也无动于衷。
独孤夜算是明白了,跟着炎亦邪混的人,全都一个德行!
“一切全凭丞相做主。”独孤夜调转马头,看看慕青宁,示意她一起跟上来。
久远之前,当天辰国还未灭亡之时,京城曾是天辰都城,繁华无限,极盛一时。
而青州,是天辰与白虎的天然屏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历代天辰君主均以此而避过白虎无数雄才帝王的铁蹄,无奈还是在白虎先皇帝一朝,先皇帝御驾亲征,帅千军万马,踏破了青州雄伟的群山,长驱直入,兵临京城。
从那之后,天辰的京城成了白虎一个城市,具有悠久历史的凤凰一族——天辰皇族从此隐没于历史。
而今青州已经失去了天然屏障的作用,然而从先皇帝攻占天辰开始,青州就一直集结着重兵,从这里调兵,可以辐射四方,因此也是一座严密的军事重镇。
独孤夜在军中一向有威信,青州城的将领们认识他并不奇怪,然而慕青宁想不到自己也这么出名,那些将领们一个个上来嘘寒问暖,好像很熟的样子。
我认识你们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慕青宁还是化身奥斯卡绝帝,演着武状元步慕青宁这个艰深的角色,一一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好不容易回到安排好的上等客房里,慕青宁直接倒在床上,也不想去参加今晚的什么接风宴了,跟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儿一起喝酒,她可不敢冒险,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怎么办?
所以她早就跟独孤夜说好,她连续赶路几天,要好好休息。独孤夜是个直人,居然立刻相信她的鬼话,一个人开开心心去赴宴了。
慕青宁躺了一会儿,又爬起来,拉开门出去看看,独孤城就住在隔壁,他在朝中是炎亦邪一派,和青州这一批保皇党明显不是一个阵地里的,所以那些性子耿直的将领也不大搭理他。
独孤城房里静悄悄的,想来连日赶路,他也累了。慕青宁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去招惹那位煞星了,总觉得丞相看起来温雅纯良,其实一点儿都不好惹。
正要走,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驸马爷,刚刚丞相还说请您来坐坐呢,想不到您自己来了,请进去吧,丞相等着您呢。”
慕青宁一看正是今天在马车上的少年,看着眉清目秀,笑容也是纯真的,给人感觉十分好。
少年走过来开门,一边笑道:“小的叫方良,日后还请驸马爷多多关照。”
慕青宁疑惑地跨进门,转了个屏风,果然看见独孤城坐在榻上,面前放着个棋盘,他一个人摆弄着黑白棋子,很是专心,听到声音也没抬头看一眼。
这就是客人来了之后的态度?慕青宁暗暗鄙视,决定也不给他清净!
“哟,丞相大人好兴致啊,居然一个人下棋。外面在开接风宴,丞相怎么不出席啊?”故意走过去,拿起棋盘上几颗棋子左右看看,“哇哦,这么上等的棋子,丞相大人真是会享受啊。”
独孤城的表情就没变过,脾气居然意外地好:“你怎么没去呢?”
“我累了嘛!”慕青宁笑笑,揶揄道:“丞相不去,是害怕那些武将?”
独孤城微微一笑:“他们?”
“也是,他们是武将,丞相是文官,舞刀弄枪什么的肯定不在行,吟诗作赋倒是没人可比。”哼!被抓到痛处了吧?她就想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谁让他这副冷淡表情这么让人讨厌呢?
独孤城低下头,看样子,竟是有些不好意思。慕青宁瞪圆了眼睛,她不是眼花了吧?今天的独孤城似乎和上一次见到的不一样。
那种淡薄高远的性格哪去了?
正在出神,独孤城忽然抬起头,道:“驸马从帝都千里迢迢赶来这里,也是为了禁军?”
好像又说了她不明白的事情,慕青宁有些头疼,只能敷衍着笑了笑,没否认也没承认。
独孤城笑道:“禁军是炎亦邪囊中之物,以驸马的本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意思?”明显的看不起她,她看起来很弱吗?
“驸马是聪明人。”独孤城挑了挑秀美的眉,“炎亦邪想得到的东西,谁也别想抢走。”
慕青宁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她压根儿不知道什么禁军不禁军的。独孤城是炎亦邪的人,看见她出现在这儿,便以为她真是皇上派来的。
她冤枉啊,其实她连皇帝长什么样还没见过呢!
“我步慕青宁想得到的东西,也没人能抢走!丞相不要小看人啊!”话说出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总之那个什么禁军,她一定要抢到手!
什么炎亦邪去死吧!
独孤城眼睛亮了亮,笑意有些深:“驸马可有兴致下盘棋。”
“没工夫!”其实潜台词是:我不会下棋…….
“是吗?”独孤城又捻起棋子,左右开弓,自己和自己下。
左手和右手厮杀激烈,谁也不让谁,即使慕青宁不懂围棋,也看的咋舌,黑白棋子就如他手里的千军万马一样,翻天覆地。
想不到外表温雅内敛的丞相,下棋的手段也这么狠辣。
“这局棋,驸马是不是看着眼熟?”半响,独孤城细长的眼睛才瞟了慕青宁一眼,那目光直达人心。
“没有啊。”慕青宁迅速移开目光,心跳有些快。
独孤城温言道:“驸马真爱装傻,这局棋,是当日紫极殿,驸马和炎亦邪对弈的棋局,黑子是驸马,白子是炎亦邪。”
慕青宁狠狠吞了一口口水,这盘棋,是她下的……黑子步步紧逼,处处杀机,白子果决狠辣,悄无声息,最后一举击杀黑子。
她原以为独孤城有这么狠的手段,想不到是炎亦邪……
“这就是炎亦邪,无声无息布下天罗地网,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独孤城笑着把最后一步棋白子放下,一时黑子兵败如山,全军覆没,再无活路。
慕青宁惊出一身冷汗,曾经的步慕青宁是何等的冷静,才能和炎亦邪下这样一盘棋,虽然输了,然而不难看出曾经步慕青宁的聪明果断,和她比,自己真想一头撞死。
在没有见到炎亦邪,只是在有他在的地方,都会提心吊胆,战战兢兢,何况和他斗智斗勇,她,注定是输的局面……
一局棋看下来,她已是脸色苍白,神情委顿。独孤城看在眼里,一抹冰冷的笑不期然滑过嘴角:“步慕青宁,你总是看不清现实。”
慕青宁嘴角颤抖了两下,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她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独孤城突然找她这个敌对阵营的人,原来不过是为了羞辱她而已,让她明白自己的能力,从而知难而退。
可是……
她步慕青宁可不是软柿子任他捏!
“多谢丞相指点,慕青宁感激不尽。”她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朵笑靥,浅浅的,“没事的话,就不打扰丞相休息了,告辞。”
独孤城微一点头,看着她离去,唇角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有意思,步慕青宁,你还不至于让人失望……
慕青宁愤恨地回到自己房间,怒气冲冲地一脚把门踹上,像头发怒的小狮子一样冲进去。
“杀千刀的炎亦邪,该死的炎亦邪,屁!等老子抓住你,一定把你扒光了游街示众!扔你臭鸡蛋!抽你一百八十鞭子!我看你狂,我看你狂——”滔滔不绝的骂声在看到房间里静静坐着的玉一般的绝世美人儿时戛然而止。
“绝!你回来啦!”慕青宁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换,就像分开了几十年见面的老朋友,自然而然就冲上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绝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热情,竟没有躲开,被她抱了个满怀,顿时脸上的表情都纠结在一起。
绝身上有股淡淡的幽香,像是被风遥远送来的山谷中兰花的香气,一路上也不见他如何花心思熏衣洗衣,他的衣服还是她洗的呢!也没看见他身上带着香料什么的,为什么就这么香呢?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如香妃一样的体香吗?
身为一个男人,这真是让身为女人的她嫉妒羡慕恨啊……
“绝,你好香啊…….”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了几口,慕青宁闷闷地说。
“放开!”绝声音凌厉,他就有这样的怪脾气,不喜欢被别人触碰……
慕青宁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他,低着头,红着个脸:“我,我一时激动……。”
“这,这是什么?”绝怒气冲冲地低吼,很少听见他这么发怒的声音,所以慕青宁立刻抬头,红扑扑的脸上两只大眼睛眨啊眨……
那是什么?
绝漂亮干净的衣服上,胸口部位居然有一滩可疑的水渍……
水渍?
水渍!!
“难道,难道绝你有……。”瞪圆的眼睛盯着绝的胸口部位,话还没说完,他衣袖一甩,又把她打飞出去。
慕青宁这才知道,前几次他打她,真是太手下留情了…….
“我靠……。”爬也爬不起来,那个臭男人,在知道她身为女人的情况下,下手还能如此歹毒!
“下次再敢如此无礼,必不饶你!”绝声色俱厉,这一次,恐怕是真的动怒了。
慕青宁无比委屈,终于撑着椅子爬起来:“你这个人,开玩笑都不行吗?下手这么狠……。”她又不是故意的,刚才抱着他一时迷乱,口水流出来都不知道。
说起来,穿越来这个陌生的地方,她和他相处时间最长,也是最信任他的,虽然知道他接近自己不怀好意,但在四周都埋藏着不知名祸患的时候,她能相信的只有他。
就算是云淑和独孤夜她也不敢轻易付出信任,偏偏就是当时自己头脑发热,相信绝,跟着他千里迢迢跑出来。
她现在,就只能靠他一个人了,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懂,出手这么重……
越想越委屈,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想着自己好端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就算世界末日也还有聂叔叔出来送她上飞船逃走,可怎么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
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四周都是盯着她的眼睛,不知名的灾难就潜藏在身边,每一时每一刻都过得提心吊胆……
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要来承受这些?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连日以来积压在心中的不平,愤恨,委屈,恐惧,统统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她竟然一张口就哭得稀里哗啦,毫无形象。
怒气中的绝也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她会哭。
那个步慕青宁也会哭?
看着泪水从她清澈的眼眸中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滑过雪白的皮肤,又被她胡乱用手擦得满脸都是,那份狼狈娇憨,竟然把他心里的怒气一瞬间击溃了。
如同漆黑的夜空忽然划过流星,那光芒虽然微弱,然而却让他心里霎时明亮起来。
“别哭了!”突然觉得很烦躁,因为她伤心欲绝的哭泣,绝倨傲地站在她面前,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
何况是她,是她步慕青宁。
“我爱哭就哭!关你屁事!反正你想揍我就揍我,想骂我就骂我!你根本不关心我!”慕青宁大哭着胡乱抹眼泪,泪水朦胧中只看见绝紧紧纠结的眉头,“你以为自己是谁?我步慕青宁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我爸妈都从来没打过我,你凭什么一次又一次欺负我?!”
听到她居然开始指控自己,绝心里的烦躁越发深了,怎么都无法排解,似乎只有让她不哭,才能稍微解除这种莫名的感觉。
“我以后不打你,你立刻住嘴!”
“到现在你还口气这么凶!你以为我步慕青宁真的那么好欺负吗?”听到绝居然让步,慕青宁颇有那么一丝小人得志的快感,给点儿颜色立刻就开起染坊,“你一个大男人,和我这个弱女子斤斤计较,你从来不会羞愧吗?居然还有脸让我住嘴,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行为?!”
绝狠狠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才总算压抑住心里那么一股想把她掐死的冲动。
身为男儿身的步慕青宁从来果断冷静,没想到一恢复成女儿身,所有女人的德行就暴露出来了。
“看什么?你还好意思这样瞪我?!”慕青宁完全忘了他的冷酷手段,登了鼻子居然开始上脸了。
“住嘴。”他还能保持这样的口气真不容易。
“呜……!”惊天动地的大哭又开始了,绝开始怀疑她眼睛里是如何能储存那么多的泪水,一直都流不完…….
可是他的耐心明显已经到了极限,这个女人一直哭,哭得他心中杀意不断涌现。
“我叫你住嘴!”忍无可忍,干脆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直接提起来,朝最近的床扔过去,她的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来,他已经闪电一般掐住她的喉咙,把她所有的哭声喊声都逼退在喉咙里。
“救……。”声音被完全阻断,来自绝的威胁如同泰山压顶一般,把她的恐惧无限放大。
她连哭都不敢了,浑身颤抖着在他的威胁之下,无法呼救,无法呼吸……一双眼睛,惶恐地看着满脸残忍杀意的绝。
两个人的距离忽然如此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地听见,从她身上传来淡淡的温度,属于少女的香气弥漫在鼻端。
她的身体软软的,他此刻才发现,她竟是如此娇小,像只小小的野兽蜷缩在他身下,害怕得全身颤抖。
他有那么可怕吗?
一个莫名的念头闪过,让他好不容易消失的烦躁感觉又冒出来,并且比刚才强烈百倍!
他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站起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神却藏着怒气。
慕青宁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不由地大口呼吸,怕晚了空气都被人抢走似的,刚才涨红的脸渐渐恢复,可是脸颊上一抹红晕却固执地不走。
想起刚才和绝那么亲密地接触,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都仿佛萦绕在身边,怎么都不肯散去。然而想起他前一刻暴戾冷酷的表情,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我……。”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气……。”明明是他错了在先,她却主动认错,不明白自己干嘛对他这么宽容?
小小一件事惹出这样的风波,差点儿把小命都丢了,可见这人性格多么恶劣!任凭外表多么倾国倾城,都掩盖不了性格的缺陷!
可是她……竟然想包容他所有的错误。
想起他曾经露出寂寥的表情,沉默中带着一股令人心酸的呛楚,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原谅了他……
“你先休息吧。”他扔下话,准备离开。
“等等!”慕青宁连忙叫住她,她有很多问题,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合问什么问题,但时间紧迫,她怕来不及。绝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出现。
绝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眸子斜瞟着她。
“有些事情,想向你请教。”慕青宁抓抓头,绝以前应该和步慕青宁不熟悉,很多事情最适合问他。
“说吧。”他转回来,在桌旁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啜一口,却皱起眉头。
慕青宁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包袱,拿出一个青瓷小罐,这种上好的出自圣山顶端的极品茶叶,才能入得了绝挑剔的口。
一路走来,她对他的一些习性,真的摸得透彻了。
出去叫来小二,吩咐了沏茶的细节,回到屋子里,却看见绝正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某种她看不清的情绪。
脸上一红,她连忙移开目光,装作无事一样笑嘻嘻地:“其实,我上次被刺客袭击之后,脑袋受了点儿绝响,有些事情不大记得了。”
绝看着她,一副‘早知道是这样了’的表情,当今驸马,堂堂武状元,变成今天这种窝囊样子,除了脑袋出问题,还有第二种解释吗?
慕青宁有些尴尬,抓抓头发,继续说:“我不是特别清楚朝中很多事情,比如禁军什么的……。”
说到‘禁军’两个字,绝的睫毛似乎颤了一下,“白虎的四大军事派系之中,禁军占有很大分量,自从前任禁军统领卓杨将兵权交给景王之后,禁军和禁卫军便在某种程度上融合在一起。不久之前,现任禁军统领媛茵病重,假如她病故,那么禁军的兵权归属问题,会带来一场不小的动荡。”
“兵权归属,不是由皇帝决定的吗?”慕青宁一针见血问中问题的矛盾所在。
在她熟知的历史中,兵权这种重要的东西,不是一向都有国君决定的吗?除非朝中出了大权臣,但是由中央调度军队应该是每个朝代的惯例。怎么白虎竟然这么奇怪,兵权竟然要各方势力角逐争夺。
绝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疑惑很明显:“自从先皇帝创立禁卫军,并将兵权完全交给景王之后,白虎的军队便发生了奇怪的转变。先皇帝驾崩之后,因为即位的皇帝软弱无能,让寿王和大统领卓扬趁机掌控震北大军和禁军。由此,白虎的军事便形成了四大派系。”
“景王掌控的禁卫军,寿王掌控震北大军,卓扬掌控禁军,那么还有……。”慕青宁缓慢地理着这个朝代荒谬的军事派系,又不是乱世军阀,那些什么王什么王还真敢拥兵自立啊!
“还有握在皇帝手中的唯一一支军队,自古以来保卫帝都的护国军。护国军一向只听帝王调遣,因此其余三股势力无论如何也无法渗透进来。”绝的目光扫过慕青宁的脸,“亏你还是驸马,连这种事情都能忘?”
“也不是忘了,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努力找借口维持自己的形象,“那么现在,皇上手中有护国军,那么炎亦邪呢?”
“震北大军。”
“禁卫军呢?”这支由景王统领的军队让她充满了亲切感,也许是云淑无数次透露出步慕青宁和景王关系匪浅的缘故吧,让她对那位从未谋面并且已经过世的王爷产生了强烈的好奇感!
绝定定看着她:“禁卫军的兵权……景王交给了他的后人。”
“啊!原来景王还有后人!”慕青宁恍然,“那么只要皇上或者炎亦邪拉拢了景王的后人,不就等于掌握了禁卫军吗?这样一来,禁军的归属权应该没什么悬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