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人

王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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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妻子之死(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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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礁岛隐没于海平线之下,然后消失的是岛屿四周飞翔的鸟群,后来连岛上悬停的岛屿云也看不见了,现在只剩下一叶木筏飘浮在万顷波涛上。拉姆斯已经有了两次远足,但那两次都赶上了好天气,只有这一次大海才真正显示了威力。一排排十米高的巨浪吐着水花,咆哮着向木筏压来,声音震耳欲聋。在木筏上说话要贴着对方的耳朵。当木筏沉入波谷时,两边都是高耸的碧绿清寒的水墙,无数海生生物像海龟啦,鳐鱼啦,都在水里急急忙忙地扒动四肢或摆动尾鳍,倏然出现又倏然消失。那千万吨海水悬在头顶,似乎马上就要倾倒下来,把木筏永远砸到海底。但转瞬之间,海水却涌到筏底了,木筏仍安安稳稳地浮在浪尖上。大浪的间隔并不均匀,有时两排大浪中夹着几排小浪,有时两个大浪头打脚地紧连在一起。这时,追尾浪就会涌上木筏,把筏上的人浇一个劈头盖脸。不过成吨的海水立即透过圆木的间隙流下去,而木筏仍安之若素地浮在水面上,准备迎接下一个大浪。

按照原来的安排,约翰和弗朗西斯负责操纵筏上的导向浆。但不久他们就发现这支导向浆毫无用处。10个纤夫心意相通,精确地掌握着筏行的方向。再加上没有船帆,也就没有加在筏上的旋转力,所以导向浆一直是很服贴地在筏后摇晃。后来约翰干脆解下导向浆,绑在木筏的圆木上,他俩也加入到其它海人中玩耍去了。

木筏沿太平洋环流顺流而东,强劲的海流推动着木筏,再加上10位长游运动员体力充沛,所以木筏行进的速度很快,据拉姆斯估计要超过每小时20海里。纤夫们亢奋地吱吱叫着,拉着木筏穿过一排排大浪。他们的工作井然有序,仅仅在行程刚开始时,为躲避一排巨浪,阵形乱了一会儿,有三根纤绳绞到一块儿。索朗月立即赶过去,用嘴叼着绳帮他们解开。那三个失职的纤夫难为情地吱吱着,很快恢复秩序。从那之后,他们再没出过差错。

随行的5个海人都不怎么呆在筏上,大部分时间是在水中跟着筏前进。他们的速度赶不上木筏,所以大都拉着或咬着木筏上一个绳头,同时用力摆着四肢。苏苏也常常下到水里,有时她拉着绳头,有时攀着索朗月的背鳍,同她快活地交谈着。不过她在水下呆不久,总是过一会儿就会爬上木筏,偎在丈夫身边。她不能把丈夫一个人甩在筏上啊。

海豚人和海人进餐时木筏也不停。当纤夫们发现比较密集的鱼群时,就有5个人褪下绳圈,疾速插到鱼群中去捕食。其它5个仍拉着木筏前进,不过速度慢多了。这时海人们也会抓紧机会捕食,索朗月或苏苏则会逮两只拉姆斯爱吃的鱼扔上来。实际上即使没有她们的帮助,拉姆斯也饿不着。木筏前进时,常常有飞鱼、小乌贼或金枪鱼借着水势冲上木筏。大部分不速之客在圆木上蹦跳着,又逃回水中,但也有一些蹦跳的方向错了,最终耗尽气力,无奈地躺在圆木缝里。扑上来的鱼相当多,一个人根本吃不完的。拉姆斯对苏苏开玩笑说,实际上他连手都可以不用的,张大嘴巴躺在筏尾,总有一条鱼会跳到他嘴里。

晚饭时浪头变小了,间隔均匀的条形海浪整齐地铺展到天边。极目四顾,木筏是躺在一个凸起的圆形海面上,四周是穹窿似的天盖。往近处看,木筏在快速穿过海浪;但往远处看,这个天盖下的圆形海面似乎是不动的。海天一色,永恒无尽,变的只有时间,一轮太阳慢腾腾地在天穹上移位。现在它已经与海平线接上了,灼灼的金光从筏的后边洒过来。

就在这时,拉姆斯发现了身后的鲨鱼群。这是一群棕鲨,大概有10只左右,紧紧追随在木筏之后。不知道它们是出于什么心理,是对木筏的好奇(这可是它们从未见过的大鱼啊),还是对筏前边的10个海豚人有所垂涎,反正在此后的航程中它们一直跟着木筏,不离不弃。鲨鱼游近了,有的与木筏并排,有的窜到前边。透过碧彻的海水,能清楚地看到它们令人生畏的肌肉。当它们张开大嘴时,就露出五六排令人胆寒的利齿。它们与木筏靠得这样近,突出的背鳍升起在木筏边上。苏苏忍不住去抓住鲨鱼背鳍,而被抓的鲨鱼丝毫也不慌乱,仍旧不疾不徐地游着。它们蓝灰色的脊背轻轻撞击着木筏,就像一只在主人腿上擦痒的愚鲁的家犬。

鲨鱼从不单独出现,在它们前边总是游着一群无所事事的舟师(鱼字旁加上师。下同)。它们只有几英寸长,浑身布满斑马似的花纹。几十只舟师排成扇形在鲨鱼前边游,还有十几只则在鲨鱼银白色的肚皮下窜来窜去。不过这是一群不忠心的随从,当鲨鱼从木筏下潜游过去时,它们发现木筏是个更强大的主人,有一部分舟师就舍弃鲨鱼而投向新主人。久而久之,木筏前边有了上百只舟师,在几千海里的路程中它们始终跟随着。

鲨鱼第一次出现时,拉姆斯担心索朗月和海豚人纤夫的安全,特意跑到前方去关照。转眼间,一条大棕鲨从木筏下穿过去,几乎与索朗月并肩而行。两者之间这样近,鲨鱼只要一调头就能把索朗月吞入口中。但索朗月从容自若地游着,只是斜睨了它一眼,笑着对拉姆斯说:你放心吧。它们知道圣禁令的保护,不敢向我们进攻的。果然,鲨鱼在11位海豚人中巡行一圈,好奇地东张西望,但最终秋毫无犯地离去了,远远跟在后边。

月亮升上天空,满天繁星安静地闪烁着。木筏在黑色的波涛上颠簸起伏,向远方望去,月光使波浪起伏的海面嵌满黑白相间的条纹。海面上发光的浮游生物飞速向木筏迎来,被木筏劈开,变成两道光流向筏后流去。天上的星座缓慢地自东向西旋转。除此之外,看不到木筏运动的任何迹象,眼前的世界是如此安静而永恒,永恒得会让你忘掉三叶虫、恐龙和陆生人类这些过客,似乎它从宇宙肇始就是这样,而且一直会保持到宇宙末日。

苏苏、约翰他们累了,爬上木筏,准备睡觉。苏苏进了小木屋,整理好海草床铺,其余海人在筏面上随便找了个地方蜷曲起来。拉姆斯走到筏首,向索朗月和10个纤夫说:

“晚安,我要去休息了。拉纤拉了一天,你们都累了吧。如果累的话,晚上就不要前进了。”

纤夫们都看不出疲累的征象,索朗月说:“他们明早就会换班的,你不必担心。晚安,你早点休息吧。”

回到小木屋,苏苏已经睡着了,外面的5个海人也响起粗细不同的鼾声。拉姆斯悄悄躺在苏苏身边,在海浪的晃动下渐渐入睡。

第二天早上,吱吱的海豚人说话声把他惊醒了。是第二批海豚人来换班,两班人正在进行职务交接,当然也少不了一番攀谈。昨天是10只飞旋海豚,今天则是清一色的热带斑点海豚。他们互相交换了位置,下班的海豚人在木筏外聚齐,排成一排,同雷齐阿约告别。拉姆斯感激地说:

“谢谢你们,连续24小时的急驰肯定把你们累坏了。再见。”

这10位海豚人的确已露出疲态,他们同索朗月、苏苏和约翰也道了别,晃晃悠悠地游走了。这时拉姆斯看见了一个危险的迹象,当这一小群海豚游离木筏时,那群鲨鱼似乎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圣禁令的保护,便试探着向他们游去,不久,这种试探就变成了凶猛的进攻。那群疲累的海豚人立即围成一个圆圈,防范着四周的进攻。但鲨鱼太多,防不胜防,于是海豚人改变了战术,盯着为首的鲨鱼猛烈反攻。海豚人你进我退,轮番用力撞击那只鲨鱼的五道鳃缝。拉姆斯紧张地盯着那边,很为这场强弱悬殊的搏斗担心。但木筏行进很快,转眼把那个战场甩到身后,什么也看不见了。

拉姆斯赶紧把索朗月唤过来,向她讲了他看见的情形。他问是否需要把木筏停下来,去帮帮那10位疲累的海豚人。索朗月摇摇头:

“木筏的行进不能耽误。那10位海豚人你不必太挂心,这正是我们每天都面临的挑战。”

她没有用空话安慰拉姆斯,也就是说,她不敢保证这10位海豚人都能逃离鲨鱼之口。不过她也并没有表示悲伤。海豚人中有三分之二不能终其天年,所以,这10位海豚人即使遇难也很平常。很快,那群鲨鱼又回来了,仍跟在木筏后边,从它们愚鲁的表情中看不到刚才那一战的胜负。拉姆斯但愿它们没能打破10位海豚人的防御阵势,最终知难而退了。不过,刚才那场战斗的真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他对索朗月说:“你也高速游了24小时,那些纤夫们还能换班呢。来吧,到木筏上休息一会儿。”

索朗月答应了,拉姆斯伸手想拉她的背鳍,索朗月笑着拒绝了。她放慢速度,落到木筏后边,然后突然加速冲来。她的时间拿掐得恰到好处,正好当一个波峰把木筏前部抬起时,她从水中窜出来,落到拉姆斯身边。拉姆斯小心地把她的身体在筏面上摆正。海豚的皮肤十分娇嫩,皮下神经发达,拉姆斯抚摸着她的脊背,感受到她的体温和皮肤下的颤栗。苏苏见索朗月姐姐上了岸,马上也上来,与拉姆斯一起,屈膝坐在索朗月面前。她慢慢抚摸着索朗月的全身,羡慕地说:

“姐姐,你真漂亮!看着你在水里游动是那样美妙,我真想把这双腿换成鱼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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