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桐坐在一辆租来的敞篷跑车里, 浅灰色风衣搭在座位靠背上, 才开春的天气,他却只随意穿了一件白衬衫,袖子挽着, 领口散到锁骨以下。
他就这样把车停在银行的停车场里, 靠在座位里, 屈起手指, 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方向盘。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上午九点,正是银行员工上班的时间,不断有轿车滑进停车场,从车上走下西装革履的男人或者女人,一律简洁干练的商务色, 从头发丝儿到指甲尖儿都透着精英气质。
颜桐在座里靠了一会儿,只觉得阳光晃得头疼, 于是顺手拉了本半路买的地理杂志, 摊开来盖在脸上。
——整个停车场都是严谨而周整的,独颜桐开着辆敞篷车,穿着件只扣了一半的衬衫, 脸上盖着对开的棕榈岛航拍照片,旁若无人得仿佛穿越而来。
颜桐就这么顶着杂志封面上的棕榈岛航拍, 趁着等银行上班的时间闭目养神。
他闭着眼, 然而阳光的存在感实在太强, 怎么都睡不着, 脑子里依然乱哄哄的一片,各种各样思维都叫嚣冲到他面前闹着要加戏,闹得他脑壳疼。
……又他妈是失眠的一天。
今天凌晨向东来过之后,颜桐就知道自己又睡不着了。
与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颜桐一向奉行这一原则,于是从快穿者论坛调出徐介之自注册ID以来的所有发言,一条一条地看了下去,一边看,一边推演自己的计划。
颜桐想,幸好这世上还是正常人多。
即便是他自己,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喜欢怼人,非要争一口气分个对错输赢。徐介之自然也不例外,颜桐在完整地看完三遍他的所有发言记录之后,得出了如下结论,括号内为推测:
第一,徐介之总体来说是个聪明人;
第二,徐介之有快穿总部的内部消息;
第三,徐介之有个成功人士的近亲长辈;
第四,该长辈对他宠爱有加(甚至不惜以权谋私)。
颜桐于是确认了自己计划的可行性。
他坐在酒店前那张深色的木制书桌前,脑海里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推演着所有可能的突发情况和应对方法,直到日出东方,金色的朝阳透过落地窗洒到地板上。
颜桐起身简单梳洗,然后穿着向东给他配好的那身行头出门。
他去一早就看好的地方租了辆敞篷跑车,嚣张至极的大红色,红得张牙舞爪——然后开着车在城里兜了一圈,直到早高峰路上开始堵,才把车停到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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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桐因为到得早,很快就办完了事。
他坐回车上,将一个手提的小皮箱搁在副驾驶座上,稍稍整理了一下风衣下摆,然后戴上墨镜,完全不管这里还是停车场,一脚油门就飚了出去。
十成十的二世祖作风,引得路人纷纷驻足围观。
这两天梧叶被他送回中枢系统检修去了,向东今天凌晨也见了一面,颜桐在王城无事可做,索性就开着车满城兜风,在违反交通规则的边缘试探。
经过盛应闲酒店楼下时,正好一个红灯。
颜桐眯着眼睛,透过墨镜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楼高,房间又多,还码得整整齐齐,连窗户的反光都是一模一样的,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颜桐想,盛应闲的眼光真是敏锐得不像话。
……怎么就能看出来他打算跟人打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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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人打架。
颜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从小到大没人跟他啰嗦过这句废话,爹娘不管,向东那孙子恨不得比他自己还能搞事,他好歹也能算个少爷,自己人都不管,谁吃饱了撑着跟他说这种话?
颜桐想盛应闲这人也是有趣,心思通透,又懂分寸,以前听说他的时候,原本以为肯定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没想到正直善良得可爱。
红灯变绿。
颜桐起步就超了旁边的车,几个转弯,钻进了一条城内的地下隧道。他也没开导航,自己下载了份最新的王城地图跟着瞎走,一边开,一边记路,把王城的道路三维立体式狠狠地烙进了脑海里,连一个井盖都没放过。
从隧道出来之后,他远远地绕着快穿总部兜了一圈,然后又沿着自己常走的路线,一路开到了通往叶城的城际隧道入口。
这时候中午早就过了,颜桐往隧道入口看了一眼,调转车头拐进了旁边的一条窄街。他嫌路口附近吵,反正租来的车也不用爱惜,于是直接忽视了路面情况,一味七弯八拐地往僻静处钻。
这么绕着附近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他终于停在了一家装修简约干净的面馆前。
颜桐今天这一身装备简直从头到脚写满了“老子有钱”四个大字,衣饰发型又是向造型师出品,老板虽然在王城见过不知道多少一代和二代,还是忍不住连人带车地多打量了他几眼。
颜桐忍不住从心底浮现起了一丝荒谬。
真他妈可笑,他难得一次这么认真打理自己,用顶尖快穿者的演技出演一个纨绔二世祖,却只是为了一场注定见不了天日的谋划。
他这一身亦歌亦戏的嚣张,就好像装修华美的剧院里,灯光聚焦,乐团奏起水银泻地般的曲子,盛装的演出者哀笑歌哭,台子底下却一个人都没有。
那不叫演员啊,颜桐反手关上大红色敞篷跑车的门,隔着墨镜想道——
那叫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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