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谎言。
所以求您了,请千万、不要对我撒谎。
藤丸立香的手背上有三枚令咒。鲜红色的魔术纹路是擦不去的刻印,彰显着她与迦勒底的联系。
那是御主的证明。
是迦勒底赐予她的,更好地御使从者的魔术咒痕。
可以为消耗过头的从者进行补魔,可以短期内让从者魔力大增放出宝具,三道一起使用,还可以修复从者的灵基。
但作为一天回复一划的可循环消耗品,藤丸立香令咒对于从者的约束力比传统的令咒差许多。
正统的令咒甚至可以命令从者背弃自身的荣耀、抛弃高贵的理性、或结果自身的性命……
但藤丸立香的令咒,就算连用三道,也无法强迫从者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
当然,也包括可能拉不回来失控从者的理性。
所以藤丸立香一开始不打算使用令咒的。
这几天,为了隐瞒御主身份和令咒,她一直以手受伤为理由,在令咒上缠绕着布带作遮挡。
此刻手掌心里的汗水浸湿了布料。面对着清君那双蛇一样的眼睛,藤丸立香觉得那三道令咒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手背上火辣辣得疼。
在远离迦勒底的现在,在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这失控边缘的从者的现在——
藤丸立香想使用令咒。
请冷静下来。
请回忆起来。
……不要伤害我。
面前的少女颤抖着。
身体的害怕语言无法骗人。
执扇的从者忽然感觉到无状的愤怒在他心底燃起,但他不想去伤害眼前这个人,也不想承认其害怕的源头是自己,于是便把怒火迁移出去。
“啊啊……多么过分,竟然敢冒充我的安珍大人。”
这话语一出,少女身体的颤抖幅度更大了,甚至无法控制地小退半步。
这举动完完全全地点燃了从者的怒火。
“您为什么要退缩?!为什么要害怕?!您是货真价实的……您就是安珍!”清君用力地攥紧了藤丸立香的手腕,后者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腕骨发出的悲鸣。
少女含泪地望了过来,清君看到她因疼痛泛白的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清君却忽然不敢去听她的话。
如果她否定了怎么办?
如果她不想做“安珍”怎么办?
如果她是在欺骗自己,怎么办?
——要烧死她吗?
要将她变为焦黑的碳、扼杀她于火焰的怀抱、让她再也无法说谎吗?
从者的眼睛里,理性和兽性的情感在激烈交锋着。
这个时候,从者听到了来自少女的呼唤……
“清君……”
这个称呼像是印证了某种猜想,从者的脑内思绪彻底爆炸。
理性没有赢,兽性也没有赢。
它们混杂在了一起,死死地纠缠着、哭泣着、咆哮着。
“闭嘴!”
愤怒之下的从者发出的龙吟震翻了一条街的商铺和人潮。
即使有魔术礼装的保护,御主也身体麻痹了半边,来自上位族群的镇压与言叶的力量让御主陷入了无法逃脱的境地。
藤丸立香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清君俊秀光洁的面庞上浮现的蛇麟,隐藏在发饰下的龙角毫无保留地生长出来,看上去像是森然的鬼角。那双眼睛再无天上皎月般的淡泊美好,炽烈的像是熔炉上烧熔的金,要将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都拖入焦热地狱的大锅中。
那双眼睛里不是理性,也不是兽性,藤丸立香觉得他已经疯狂了,但他却还理智着——要将所有对自己说谎的人全都辨认出来烧死的理智,但若说他还保有理智,他看着藤丸立香的眼睛里却有太多太多混杂在一起的东西,看上去就像陷入混沌已然疯狂的人。
他的语言一会儿是狰狞的,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
“你就是安珍!安珍就是你!”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
一会儿又变成了宛如情人间的低喃。
“为什么要躲开我,安珍?”
“那个冒牌货不应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最后,威胁与爱语交织成了不顾一切的、只有一腔执念撑着的疯狂。
“我去杀了他、杀了他,安珍,杀掉!这样就可以了!”
“你要留在我身边!”
“安珍要和我在一起的,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安珍不能撒谎!”
“所以,撒谎的那个冒牌货,由我来杀掉。”
“安珍就一直是安珍,好吗?”
温柔地抚摸着脸庞的手,带来些微的颤抖。
藤丸立香一时分不清,那是清君的颤抖,还是自己身上的颤抖。
但是眼前的这双眼睛,无疑,已然陷入狂乱。
除了无望的爱恋、无尽的憎恨以外,其中隐藏更深的,竟然只有深切的恳求。
不要说那种话(你就是安珍啊)。
不要撒谎(不要揭开这个谎言)。
叫我阿清吧。不要叫我清君。
做我的安珍,一直陪着我吧。
只要你愿意这么做,那么挡在我们之间的,不论是什么,我都愿意为你摆平。
——只要安珍(你)永远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