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续金瓶梅

丁耀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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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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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娘惊恶梦舍胡珠岑姑子留男尼念淫佛诗曰:参破虚空事事禅,多藏厚利亦徒然。

悭贪徒积生前债,施济聊酬此前缘。

摩什自能成宝刹,如来原不受金砖。

尘根欲断先求舍,净洗泥涂种白莲。

话说楚云娘因庄上被劫,不敢久住,又无亲戚相投,正自悲哀,忽老马说:“你老人家还记得观音院岑姑子么?他在城里与地藏庵王姑子告了状,因出城来,在这村东里,又起了个准提殿,好不兴旺。前日造檀香接引佛像,我还随喜了一会。

离这庄上不上五里路,咱今寻他,且住这一宿。他是女僧家,你是个旧檀越,有不留的?就有些乱信,咱一个女道家,也好藏躲。”云娘听说点头,泰定也说:“那里去的是。”即时细珠抱着慧哥,老马、泰定领路。不一时,望见庵门,是一条小桥,枕着流水,在大路傍边;一带深林进去,甚是幽僻。但见:清清佛舍,小小僧房,数株古柏当门,几树乔松架屋。小桥流水绕柴扉,时闻香气;野岸疏林飞水鹜,遥见旛扬。掩门月下,须防夜半老僧敲;补衲灯前,时共池边双鸟宿。一行说话,早到庵前,只见一个小狗儿汪汪吠进去了。庵门紧闭,众人走困,且在檐石坐歇。

却说岑姑子因那年为他寺里引奸起衅,犯了人命,当官一拶,失了体面,城里庵子就不住了,躲了些时。后来众施主与道奶奶们,因这村里有个旧准提庵,日久招不住人,来的和尚都不学好,就请岑姑子来祝他安禅讲经刻像做道场,引得乡下一班邪教妇女来听宣卷,都拜徒弟。不消一年,就盖了三间方丈、三间韦驮殿。终日送油送米的,好不热闹。近因兵乱,躲了几日回来,因此终日关门,同徒弟幻音、幻像三时功课。

那日听得狗叫,使幻音开门去看,看见云娘众人坐在门前,原是认得的,忙道:“快请奶奶进去。”好不殷勤。云娘先在正殿上拜了菩萨,幻音敲的磬响。岑姑子忙整衣而出,只说来的官客;一见云娘,不觉满面堆下笑来,说道:“我的奶奶,这样荒乱,你在那里来”我就各处施主家,一个信也问不出来。”因看着慧哥道:“哥儿长成了。这几年不到宅里来,珠姐成家几时了?”即时烧水,请云娘沐浴,拿几件布衫,替云娘换换底衣。忙的幻音、幻像做饭不迭。此时已近午,先在方丈里留吃茶,糕饼素果,八盘碟子,喜的慧哥取了枣子在手只是吃,全不眼生。云娘看了笑道:“你还认的岑师父?改日舍在庵里罢,也省得带累我拖来曳去。”不一时又拿上米饭来,又是油饼,莫说素菜齐整,就是四碟小菜,也时新可口。吃完饭,苦茶嗽了口。那泰定、细珠、老马,都在厨下安排在炕桌上吃饼去了。云娘见他这等诚敬,也是穷途容易见德,十分感激,心中转痛切一番。饭罢天晚,岑姑子把自己禅房请云娘安歇。别有一间净房,禅床、经卷、香炉,挂着一幅达摩渡江图,是他的客座,在此宣卷,因同幻像炕上睡去不题。前人有诗一首,说这患难相逢、人情冷暖光景,道是:芜蒌麦饭君臣重,漂母怜饥国士生。

若使德终无倦色,何人不感道傍情。

却说岑姑子恭敬云娘,也只说他旧家豪富,虽南宫吉死了数年,还有家事,那知乱后家破身孤被盗,一贫如洗,来投他庵里安身,老鹳打牙,倒先扯了仙鹤一条腿,好好一个庵观,添上了男女四五口。一住五六日,见云娘不动身,就寻出法儿来,使幻音探细珠口气道:“这庵因新造,没钱粮。如今才盖的三间殿,这韦驮还没贴金;接引佛檀香雕的,才有身子,也还没贴金;又少安的佛心五脏,须要金子、珍珠、琥珀、王车囗S八宝攒成,用五色丝线系在佛的肚内,才完功果。少也得三四百两银子,那里去化?如你奶奶这等大檀越,才完的善事。慧哥长大了,也该舍些,替他老人家念保命寿生经,随他兵荒马乱,自有伽蓝保护,再不遭劫数的。”细珠听说,不合把云娘避乱出城,家中衣服物件被人劫得一空:“有些金银,前夜遭贼劫个罄净,险些不把哥儿头打破了,如今扎着绢子还没好,连被子也没一条哩。”那幻音和岑姑子说了,才知道云娘是富室的贫婆,失家的寡妇,只有一日穷似一日的了,那有重新的日子?新礼貌渐疏,茶饭懒供,每日只着细珠在大家的锅边,盛些稀粥薄汤,不过是一碗盐菜豆腐,后来几日,连饼也没了。

岑姑子假骂徒弟、骂火头,又把小锅揭去,小屋做饭,总不与云娘交言,把脸扬着,一个笑面也没有。云娘情知没甚布施,久住无光。那日随着念佛跪香,睡到三更时分,合眼囗囗囗,只见一个穿白衣的老妪,合掌问云娘化他那一百单八颗胡珠。云娘寻思一会,本待要舍,因家业全无,还要与慧哥日后成人长大度日营家,如何舍得?正在迟疑,只见那一百八颗明珠,忽化成一百八颗首级,俱像南宫吉生前面目,鲜血淋漓,满地乱滚,吓得云娘大叫一声而醒,原来却是一梦。因叫起细珠来,诉说一扁。天还未明,姑子们早起来敲磐念佛。也是云娘素有善根,把一串胡珠从衣底拆下,亲到佛前,拈香顶礼,就挂在准提菩萨右手指上,以助造佛之费。那岑姑子见云娘舍了一串胡珠,约值五百余金,满脸陪笑,问讯了云娘,就请去吃斋,又比前加倍丰盛,不消细说。一柱香消,即将那珠子收入柜里去了。云娘以此又得安身。

将及一月,老马回家去了,泰定又去访楚大舅家的信息——止有楚大妗子和二舅寄在远村穷亲家住,没有衣服,出不得门。那时正逢十月,下元之期,先一日挂起旛来,做解厄道场,晚上放施食,请了邻近几个尼姑堂上开经打法器。也有村里送盆头米的,拖男抱女,忙乱到晚。云娘藏在屋里,不好出来。

到了十五日,黄昏时候,有三个女僧——一个胖大黑粗,约有三十余岁;一个面黄身细,四十多岁;一个不上二十五六岁,紫膛面皮,像新出家的,还是双小小脚儿,穿着僧鞋——挑着经单、蒲团、禅钵,也来随喜投宿。幻音看见认得,欢天喜地报与师父,先接衣钵进去。两下相见,问讯了,就在经房安歇。云娘也不知是那庵里的女僧,不好问他。是夜道场已毕,众尼僧散去,止留下后来的三个尼僧,与岑姑子经堂里宿。一住三日,只见那小姑姑和那四十多岁的出来走动;那个黑胖粗大姑子不见出头,只在法炕上蒙着被,面壁朝里而卧,说是有病,也不见他要汤水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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